未央儘可能不讓自己露出異樣，略微僵硬的走姿還是讓江逝水的眼紅了。

他壓下嘴裡的澀意，像個兄長一般，笑道，「瘦了。」

未央摸了摸自己的臉，明顯有點不信，大魚大肉伺候著，臉兒分明圓了。

大哥說瘦，那一定是瘦了。

未央拉住江逝水的衣擺，笑嘻嘻道，「我想大哥，茶不思飯不想，肯定會瘦。」

江逝水明知他在說謊，還是配合的笑了起來。

他一把將未央拉在自己的面前，微微靠近，小聲道，「他對你，還好嗎？」

未央傻眼了，自己表現如此愉悅，還是被大哥看出不自然了嗎？

他後退三四步，撓撓頭，「好，可好了。皇帝什麼都依著我，也沒人敢欺負我。」除了那個王八蛋。

江逝水眉目微蹙，苦澀翻湧，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小央，大哥最近遇見一位名醫。你身體向來不好，讓他瞧瞧，好不好？」

未央身體當然不會好，蠱，藥，圈養，哪一個不狠狠折騰了他。

可未央還是得繼續笑，像個完全被洗腦的孩子，「嘻嘻，大哥最好了，我最喜歡大哥了。」

我可不想要這種喜歡。

江逝水臉上微微一窒，嘴角還是扯開一點兒，「等會，他很快就來了。」

三杯茶的功夫，就有宮女前來稟告。

未央正在啃西瓜，笑呵呵道，「快請進來。」

不多時，宮女身後就跟著一人，渾身都是黑衣，看得未央不舒服。

「大哥，」不好的預感像是一直蠍子，刺著未央最微弱的神經。他小心的斟酌字句，愉快的眼神微微暗淡，「我不想——」

「不行！」江逝水眉頭皺起眉，「你不要胡鬧！」

胡鬧？

他只是心底頭不踏實，就成了胡鬧。

未央委屈，低下頭，不敢說話，一雙眼瞧著男人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也跳得越來越快。

【小毛球：宿主，是否啟動保護裝置。】

【未央：立刻。】

【小毛球：洗腦這麼多次，沒有系統，你現在就是個瘋子了。】

【未央：只想著自己，不惜傷害愛人，卻還要打著愛的幌子。】

【小毛球：這話熟悉。】

【未央：啟動吧。】

唐戰聽說江逝水與未央單獨見面，暗叫一聲不好，急忙趕來。

可惜，為時已晚。

未央睜開眼，冷冷地看著趕來的唐戰。

唐戰被這個眼神震住，他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江逝水也傻眼，他站在一邊，不知所措。

唐戰嘴唇發抖，嘴唇發幹，艱難的吐出一句，「你想起了——」

未央冷笑一聲，「你希望我一輩子都不要想起來，任你凌辱，欺騙！」

「你別那樣說——」唐戰的聲音帶了哭意，「我沒有打算騙你，我只是不敢。我怕你走了，你說不要，真的就不要我了。」

未央看著天，深吸一口氣，上輩子他一定是罪惡滔天，這輩子，心給了，身子給了，還被人糟蹋。

他所求不過盛世清明。

所求不過是百姓無憂。

原來，他真的索求過多。

未央苦笑道，「是我不要你了，還是你根本就沒打算要我呢。」

九重天，萬般苦，他置身其中，有口難說。

未央深深地看著唐戰，刻入靈魂一般，「你父皇有恙，你可以不問一聲，直接離我而去。深山無人煙，你以天子之威，逼我一人回去。好不容易，有了兩天清醒日子，你擄我到皇宮，如狗一般鎖住我。唐戰，你有沒有心啊？」

唐戰知道，未央說的是事實。

那時的他，像是被東西遮住了心，傷害了未央。

可他知道錯了。

擄他入宮，只想對他好。

可他心裡，眼底，都是江逝水。

他嫉妒啊。

他以前只喜歡自己。

「我有啊，」唐戰大聲道，「未央，你給我一個機會，我證明給你看啊。」

他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掏出來，給這個人瞧瞧。

他是真的喜歡未央。

未央苦笑一聲，「我給了你多少次機會，你要是真的會珍惜，我還會這個樣子？」

唐戰嘴唇發抖，以前未央不記得他，他覺得苦。

他知道自己不是個人，可他總覺得自己能夠面對一切。

未央含淚的雙眼瞧著他時，他竟然只想逃避。

他不知道怎麼挽回未央。

他把未央毀了，一點點。

唐戰護坦哭出聲，像個得不到心愛東西的孩子，嘴裡一直喊著，「未央，你不要走。」

未央深吸一口氣，努力不去看唐戰。

他不愛了，他愛不起這個天子，也沒有東西愛了。

權利，謀略，他輸了個幹幹凈凈。

他就像一個世界級的賭徒，壓上一切，一夜過後，身無分文。

未央哭笑道，「你喊我滾啊，是你喊我離你遠點啊。」

唐戰搖搖頭，他不要這樣的未央。

他要那個還是國師的未央，他要那個疼自己的未央。

「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我不要你走，我不能沒有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不要走了。我怕——沒有你，我什麼都不會。」

唐戰的話，未央一個字也不信。

最開始的時候，他就知道，君王不會成為自己的歸宿。

可還是動心了，都說君王無愛，可是他能夠放下天子之威，與自己住在一起。

他總是懶懶地躺在榻上，一個下午，哪兒也不去，就呆在自己身邊。

像是他曾經見過的青梅竹馬。

只要你愛我，我願意為你低頭，俯首稱臣。

可是結果呢？

「朕是天子。」

「佰彎彎是朕的妃子，你又是什麼人？」

「滾！」

他未央，再厲害，也是個人。

他算好一切，假意勾搭三大財神，假意謀反，假意失敗，假意——一切。他只盼著那個愛過的少年，長存於史書。

保他江山萬里，保他四海昇平，保他妻妾成群。

他只想成為一個江湖中的人。

牽著一隻毛驢，走過山崗，走過平野，走過四季。

此後，他是君王，他是過客。

可因為前世恩怨，一切都被打破了。

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皇宮，繼續被他羞辱。

他做錯了什麼呢？

他錯了一件事，愛上了一個帝王。

「唐戰，我錯了，從我喜歡你，我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