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點藥吧，被冷了一晚上，體寒症會複發的。」司上緡端著一碗湯藥想遞給仇佛悅，還沒到他跟前就被一巴掌拍翻，眼見他冷著一張臉，司上緡眼皮跳了幾下，默默蹲在地上拾起碎片，「我這輩子，最最討厭的就是熬藥了，熬好了你的，還得給那小主子熬，現在好了，我要再多熬一份。」

仇佛悅擺了擺手，無力道：「不用了，又死不了。發冷一兩個時辰而已，咬緊牙根就過去了。」

司上緡停下手裡的動作，一屁股坐在地上，「別怪我無情，這事也是你自找的，我要是把你變成廢人，你還能對我笑呵呵的？」

「我會用勁最後的力氣把你打趴下，再拖走喂後山的狼。」仇佛悅擠出一點笑，「清師性子好，可你知道嗎，他要是對我發火對我吼，我心裡還舒坦，偏偏他不鬧不火，冷冷淡淡，反而更讓我害怕。」

「怕他尋短見？」司上緡眸里閃過一絲異樣，顏清師脾氣好他也看得出來，可疼得都絞心了，也不見哼哼、打鬧耍潑，實在太怪了。不說曲紅筱與仇佛悅變成廢人會多鬧騰，哪怕自己，一向穩重不輕易發怒的司上緡也會擺個臉色，精心下個毒等等，莫非…他真的想尋死麼？

「佛悅…」司上緡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他不會是…想讓你放下戒心，故意不鬧不吵，然後趁你大意…」司上緡越說越慌，仇佛悅聽了也刷白臉色，兩個大男人把各自嚇得哆嗦。

「我得盯緊他，你…你別熬我的藥了，把他的藥熬了，我…我先走了…」說話都開始不利索，頂著青黑的兩隻眼，仇佛悅跌跌撞撞的往外沖，留下司上緡凝視那一地藥，思考著，需不需要再加點很補卻苦得驚天動地的草藥給仇佛悅。

「果然，心實的人不好騙，騙了之後連反應都與別人不同。」仇佛悅穿過冷春軒的後院，曲紅筱正在一棵樹上借著樹影睡覺，左手還抓有一把野花，今日她穿著綉水仙的淡紫色長錦，本是一個清麗的畫面，然而…她右手拽著毛茸茸的貓尾巴和掛在半空呼呼大睡的貓，惹出仇佛悅一個白眼。

……

顏清師唯一覺得安靜的地方就是這水閣邊了，一池清波，風一拂動還有微微蕩漾的水紋，曲紅筱守了他一晚上，擔心這個擔心那個，都沒閉眼，現在應該躺在哪裡小憩去了。

沒了曲紅筱，耳朵更加安靜，顏清師還看見池裡游來游去幾條魚，圍成一朵花狀，一會兒全部散開，極是有趣。

這水閣，因為有四個長的柱子直到水底，所以這水閣像是浮在水面，連通兩邊的是兩木橋，低低的，旁邊景緻也不錯，顏清師壓抑很久的心，也舒暢了許多。

「也不知師尊怎樣了。」顏清師不理解死亡，他的記憶里，雪毒御從來沒受傷過。她說，傷得最重的那次，是含山結界破了，因為她的師妹貪玩。她告訴顏清師，當時幾乎修仙界半數都攻上山搶牽偶術，她的師尊含水，護住了牽偶術卻死了，師妹帶著牽偶術逃走了，她一個人，發瘋了一樣，見一個殺一個，後來終於只剩下她一個，滿殿血腥味，眼睛裡見到的，唯有黑暗。

人這一輩子，有何意思？最後還是要死，只不過早晚。我們修仙界的人和平常人也沒什麼不同，一樣的有貪慾，奸詐狠毒，除了活得久…雪毒御說這些的時候，終於笑了一下，看起來卻不自然，因為她的左臉有一塊傷疤，火燒殘留下的，可她依舊很美，至少顏清師覺得。

慢慢沁出的一點感傷，也融化在徐徐的風裡，一條銀色的魚遊了過來，冒起腦袋靜靜望著顏清師，「這條似乎比其他都好看，而且也不怕人。」

顏清師踮起腳尖，微微朝前傾，還沒穩下來，後邊一聲喊叫：「你在幹什麼？」

仇佛悅才踏進這裡，就發現顏清師這個樣子，手腳都涼了，他這…果然，司上緡說的都是真的，「清師，你冷靜一點…」

「怎麼了？」顏清師一頭霧水，這魚這麼寶貴不讓看的？

「你乖乖的別動好不好？」仇佛悅很小心的靠近他，只要抓住一小片一角，就行了…

「我錯了，你打我罵我都行，可你不能跳啊…」聲音都帶了哭腔，仇佛悅鼻頭都紅了，委屈巴巴的瞅著顏清師。

顏清師：「……」

他哪隻眼睛看他要跳的？他只是想看魚！

「我只是想看魚而已…」顏清師嘆了一口氣，仇佛悅整天腦子裡到底裝的什麼東西。

然而仇佛悅根本沒聽進去，緊張也沒褪去，站在那裡傻傻伸長手。

那條小魚又露出半個魚身，在陽光下，就像批了一層銀色的光暈，顏清師也不管後面可憐的人，翻身坐在圍欄上，看那條魚去了。

完了…完了…

仇佛悅做了一個深呼吸，平下心來，搓幾下涼涼的手，馬上可以一把抱住他的腰，然後整個人向後倒，這樣他就壓在自己身上，也不會受傷了。

仇佛悅兩步並一步，向顏清師撲過去，結果腳底一滑，整個人撞了上去，「咚――」的一聲巨響，顏清師被他推進了水裡。

仇佛悅茫然的低下頭，盯著那還沒散去的水花，顏清師從水裡露出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仇佛悅！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我…怕你想不開…」仇佛悅弱弱的回道，「剛才腳底滑了…就…」

「……」顏清師徹底無語，接連幾天憋著的火這刻全出來了，他使勁拍打水面，發泄自己的不滿。

仇佛悅簡直就是傻子！大傻子！

「咚――」

仇佛悅也跳進水裡。

顏清師：「……」

怎麼就被這麼傻的人騙了？顏清師氣結鬱悶，難道自己比他還傻？

仇佛悅抱住顏清師的腰，頭抵在他的肩膀上，「別生氣，我下來陪你了。」

「我要不要來句謝謝？」顏清師冷哼一句，「我不會想不開的，因為你還沒死。」

「嗯，這才乖，要活到我死了…」仇佛悅突然撒開手，顏清師回頭一看，他在水裡胡亂撈著，然後抬起頭，對顏清師眨巴眼睛笑了一下，一條肥魚被他撈了出來。

……

「馬上給你熬魚湯補補，都瘦了…。」

顏清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