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已至，斯蘭屋裡的燈還亮著，緊閉的窗戶隱隱有爭執聲傳出，祁薄言倚靠在轉角處的桑樹旁，無言地望著帶了毛邊的月亮。

自從前幾天若羌使團來京後，有個叫阮疆的年輕巫師每到夜裡便來找斯蘭秘密議事，有時甚至凌晨時分才走。

而祁薄言因為桃林事件後臉上有傷被斯蘭禁足，活動範圍被局限在冷宮裡，十七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天天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於是乎，祁薄言習文練武之餘，全賴阮疆給他偷偷帶些宮外玩物度日，再聽他講南來北往的趣事。

最重要的是，阮疆眼窩深邃，發色同為銀白，即使祁薄言沒在白天見過阮疆，但他也能想像出這一頭銀白在陽光下呈現的淺金色光澤，美麗至極，何況阮疆還擁有一雙漂亮得過分的琥珀色眼眸。

這些相同的種族特徵和與生俱來的親近感無形之中拉進了他和阮疆的距離，畢竟阮疆是除了斯蘭之外他見過的唯一的同族人，他就像是荒蠻大草原上一匹走失的孤狼突然找到自己的族群。

「你終於出來了啊？」祁薄言握拳揉了揉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的眼睛，向阮疆抱怨道。

「接著！」阮疆笑嘻嘻地甩了兩個黃褐色果實。

祁薄言一把接住這兩個險些落地的橢圓物，碰撞聲響亮，問道：「這是什麼？」

「核桃，來，我教你怎麼吃。」阮疆走過來攬住祁薄言的肩膀，握著他的手使勁往中間擠，咔嚓一聲薄薄的殼子就碎了，露出腦花狀的果肉。

阮疆剝開分心木，捻了塊核桃仁扔進嘴裡，一個翻身尋了個粗壯低矮的枝幹坐上去晃蕩，又是那幅不正經的模樣，「我今天是來和你道別的，小祁要記得想我。」

「使團不是還沒走嗎？你急著去哪？一個二個都不理我。」祁薄言拽住阮疆從樹枝垂下的衣角瘋狂撲棱，「我不想一個人！」

「哎！」阮疆俯身摸了摸祁薄言的頭，「你們的殷將軍要回京述職了，我得去看看他。」

「你說的是殷越將軍？」一提到這個祁薄言就兩眼放光，他一直很崇拜上陣殺敵的將軍，仰頭問道:「你們又不認識，你看他幹嘛？」

「誰說我們不認識？殷越可是我心上人，就算不能明目張膽地去見他，我就遠遠地看一下也好啊。」阮疆一臉無所謂，當初說好的不再見可沒那麼容易，我阮疆就是要在你眼前晃悠！「你猜猜七年換防，殷越這次會被調去哪裡？」

「我怎麼知道。」祁薄言背過身去嘟嚷道，他情緒有些低落，雖然說阮疆一天沒個正形，但相處這幾日下來，他還挺捨不得的。

「當然是南海！昭帝想要打壓震懾殷越，南海是最好的選擇，那裡有賊寇作亂，又是瘴氣瀰漫之地，到時候明升暗貶派他駐守南海，一去又將是七年，正好也能挫挫殷越的銳氣。等你來了南海，我定盛宴款待！」阮疆說著伸手狠狠敲了祁薄言一栗子，「你呀，要多思考，宮廷和朝堂人心複雜，一個皇子這麼天真可不行，小心哪天被別人賣了都不知道，也不要輕易交付真心，那個齊衍名聲這麼差，真不值得。」

「唉，你們都不懂。」祁薄言深深嘆了口氣，他轉過身將頭擱在阮疆腿上，像小孩子抱著母親的膝頭撒嬌，他拉起衣袖，露出皓白手腕間的紅繩。

阮疆饒有興趣地轉了轉紅繩，由於長期佩戴不離手，紅繩邊緣磨損得厲害，他低聲問道：「是齊衍送你的？」

「嗯，他曾經救過我一命。」祁薄言閉眼，將頭埋在阮疆膝蓋上，將深藏心底的過往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