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騰舞，舞步柔軟瀟灑，以跳躍和急促多變的騰踏舞步為主。

祁薄言踏著軟靴在院里起舞，環旋跳躍間透著股凜冽勁兒，快而不亂的步伐帶起衣擺紛飛。

動作間他歪頭朝十七挑釁一笑，那姿態讓十七想到開屏求偶的公孔雀，花枝招展地向宿敵擺尾，可偏偏他這盛氣凌人的舞姿中又帶了點稚氣未脫的天真，十七笑著迎上去，握住祁薄言遞過來的手。

祁薄言有意要給十七點顏色看看，順便看他怎麼出糗，因此十七一加入他便調快了舞步，專挑難度高、姿勢詭異的動作跳。

十七今日穿的是材質堅硬如鐵的戰靴，是以一跳一踏間蹬得聲音洪亮，當然腳也是被震得發麻。

不過他向來對祁薄言是很寵的，何況這隻是一點無傷大雅的嘔氣，他喜歡便由他去。

不知不覺間兩人從你爭我斗的比拼中漸漸找到默契，很自然地轉變舞姿，跳起了雙人舞，過程銜接流暢毫無違和感。

又是一個踏步，祁薄言如一尾游魚順溜地從十七身前滑過，不小心摸到了十七的胸口，心口劇烈的跳動似是灼傷了他的手。

他像是被燙著般縮回了自己的手，抬眸悄悄望向十七，卻望進了一雙含笑凝視他的眼睛，裡邊盛滿兩個個自己的倒影，一片落葉寂靜無聲地飄過十七的肩，他慌張地低頭，聽到了自己心裡小鹿亂撞的聲音。

沉浸在舞蹈中的他們已然自成一個小世界，進入忘我的境界，連橫笛聲起都未曾發覺。

斯蘭倚靠在院牆邊悠悠然吹著笛子，春日裡的紅杏探出牆頭，斯蘭一襲白衣與這牆面融為一體，也融入了這似錦繁花里。

她意味不明地望了遠處陷入歡愉而不自知的兩人一眼，正巧對上十七投來的視線，笛聲極快地一個停頓，復又響起。

兩個人都是成精似的老狐狸了，千言萬語都化在交接的眼神中。

她這是要十七前去見她，有話吩咐。

孤燈搖曳不熄，暖黃燭光照得斯蘭屋裡一片亮澄澄。

門扉輕啟，有人自這漫天的黑暗裡走進，被窗格切割成破碎不堪的光影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間，緩緩揭開的面巾下，露出一張和齊衍一模一樣的臉，

斯蘭後退一步，震驚道「你是齊衍？」

十七搖了搖頭，「這不重要，我既是他，可又不是他，這事別告訴小祁。」

斯蘭抱臂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手杵在下巴頦兒，「既然如此，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十七隱約意識到斯蘭要他做什麼，一想到這個決定他就氣，替祁薄言不值，「你做決定的時候能多考慮一下小祁嗎？他就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你倒有先見之明，」斯蘭撩起眼簾望了十七一眼，低頭玩弄自己染成大紅色的指甲，「我讓你去，就是想給他留一條後路。並不是決不決定的問題，我別無選擇，不然你以為若羌千辛萬苦讓我進宮是為了什麼？！而你…」斯蘭自嘲地笑了笑，眼眸幽深，似是蘊含了太多情感卻無處宣洩，混攪在一塊就積成了吞沒人的暗流，有些滲人，

「是上天賜予小祁的變故。」

這句話像吐著信子的鮮艷毒蛇，噝噝地冒著寒氣在他耳邊誘惑，彷彿一旦拒絕，劇毒就會侵入腦海，萬劫不復。

你是上天賜予小祁的變故，十七低喃重複著這句話，原來在你眼裡我就只擔得上一個變故。

「你可真是機關算盡，哪怕連我這個來歷不明的人也敢相信，極盡所能地物盡其用。」十七眯眼打量斯蘭，心裡突然湧上一股無能為力的悲哀，像是看著一個迷途中的人走進越來越深的無底淵，任你如何嘶吼吶喊，她也不回頭，世人劣性如此。

可誰說撞了南牆就得回頭呢？

即使知道結局，可一切都在無可挽回地走向既定軌道，他原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什麼，現在想來，還是自己太天真了，別人的抉擇他無可辯駁，只是疲憊應道，「你想讓我做的事，我自會辦妥，僅僅是因為小祁而已。」

說完就推門逃也似的離開，離開這要吃人的小屋，離開這隻剩腐魂朽魄的可憐人，盡情擁抱外邊無邊的黑暗。

有多少人如同他一般像個孤魂野鬼在外遊盪漂泊？

今夜無月，也無星光可伴這個歸人回家，回到他和祁薄言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