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一卷 纏怨30)
小說: 木馬 作者:余生皆假期 字數:4356 更新時間:2019-04-26 09:00:38
市總局,局長專屬會議室,隨著投影布上累累醜行的展現,章局長手能夠到的地方,所有能摔能砸的東西,已全都粉身碎骨支離破碎,包括他老婆剛給他換的新手機。
「查,給我嚴查!這上面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給我抓起來,黃金虎歷年來的考評分是誰打的?誰簽的字?他媽的,追責,必須追責!這些人的財產,全部凍結,包括直系親屬,沒查清楚之前,全都不許離開本市!」
會議室內,警銜最高的內部監察司田警監,目光冷峻的掃過每個人,「我同意章局長的意見。這種害群之馬,必須一鍋端,一個都不能姑息。敢為這些渣滓求情的,也一併審查!」
東區賀局長滿臉羞愧的站了起來,「我在東區這半年,有負領導的信任和組織的栽培。我願一併接受審查,如果審查透過,且組織還願意給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我自請降級降職,擔任東區刑偵隊隊長一職,親自負責將黃金虎時期辦理過的案子進行重審。」
這,等於是自斷前程。
段子凡惋惜的看著賀局,其實,黃金虎毒瘤根深蒂固,又豈是他這個新上任不久,幾乎被架空了的局長能左右的了的?哪怕是市局,就算收到厚厚一摞關於黃金虎團伙的匿名舉報信,就算特警當場抓獲黃金虎持槍行兇,可沒有這些鐵證如山的視頻,都差點被這廝翻盤。
可他也明白,賀局不能不站出來,不能不表明態度,主動背鍋總好過被動遷怒,這就是官場的規則,殘酷也好,冷情也罷,身在其中,他們每個人都只能順勢而為。
和局長會議室里的壓抑氛圍不同,刑偵隊辦公室,每個人都面露喜色。
因為,夏嵐一案,終於有了突破性進展。
為了減輕罪責,黃金虎手下咬出夏嵐一案的罪魁禍首。
其實,夏嵐的死,並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
黃金虎團伙之所以能猖獗那麼久,就是因為,他們控制的都是底子不那麼幹凈的人。他們先透過一系列打擊犯罪的活動,抓捕大量違法犯罪人員,然後從中挑出他們認為合適的人選,逼著這些人去販毒,去賣淫、去做一切能為他們獲得不義之財的違法勾當。
這也就是,雖然屢屢收到舉報信,卻幾乎全是匿名的最主要原因之一,甚至有些舉報,為了不牽涉到自身,對犯罪過程和犯罪事實的描述進行了規避或歪曲等模糊處理,為前期調查工作帶來很大困擾。
那晚,他們正為很久沒有上檔次的『新貨源』感到頭疼時,偶然看到了大半夜還在商廈側門處轉悠的夏嵐。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大晚上的穿的那麼漂亮在這種地帶轉悠,不是賣的,還能是什麼?
兩個手下立即下車抓人,可誰知,夏嵐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和以往那些站街女不同,她不僅大聲呼救還拚命掙扎反抗,其中一人慌了,掏出剛從鄉下帶來的準備抓狗用的噴霧,沖著夏嵐就呲了過去。
他們帶著被迷暈的夏嵐,從萬客來外置垃圾房內所建的秘密電梯,上到萬客來頂樓,那裡,有兩間他們的長包房。
可不知是藥性過猛還是什麼原因,等他們想先爽一把的時候,卻發現夏嵐竟然停止了呼吸。於是當機立斷,將夏嵐從暗道抬上天台,從另一側丟了下去,企圖造成為了躲避警方抓捕,不小心墜樓的假象。
霍星雲把裝著項鏈的證物袋,推到當晚負責抓夏嵐的男人面前,「說說這條項鏈是怎麼回事?」
那人盯著項鏈看了半天,一臉莫名其妙的看向霍星雲,「警官,能不能給個提示,我不是不老實交代,實在是沒什麼印象啊。」
霍星雲死死盯著他的臉,「這根項鏈,夏嵐被害當晚帶過。」
那人恍然大悟,「哦,哦,我想起來了,當時她掙扎的時候,把脖子上的項鏈拽了下來,我記得,好像是掉在地上了,不過,我們當時都沒去撿,一來心裡慌想趕緊走人,二來看她那樣也不像戴的起貴重首飾的,丟了就丟了。」
霍星雲和蘇妮互換了個眼神,蘇妮會意地拿起證物袋向隔壁審訊室走去。
霍星雲繼續問,「說說『天空之城』。」
那人咽了口吐沫,「這是我們聯絡時的暗號,當晚黃金虎在那裡嗨,哪裡就是『天空之城』。」
當黃金虎等幾個犯罪團伙的核心,知道警方已經找到關鍵證據的視頻後,長嘆一聲,終於放棄了負隅頑抗。
夏嵐的包,以及包里的東西,也在萬客來頂樓那間特殊的長包房內找到。
之所以沒被處理掉,還是因為案發後,市局刑偵隊的人去的太快了,他們沒敢回窩點處理這個在他們看來,無關緊要的證物。
包內,夏嵐的手機還在,只是電池被卸了下來,重新安裝好電池開機,裡面最後一條簡訊,發自晚上10:03,未署名號碼,內容:『正處理緊急事情,再等一下』。
當程穎推開五星級酒店包間門,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四位年輕人,不由愣了一下,身後的門,在她愣神的時刻被關上,而她的助理,則被保鏢擋在門外。
她攏攏鬢髮,很快鎮定下來,沖著Alex和顏卿柔柔一笑,「小澤,不是說,今晚是咱們兩家公司之間的慶功宴麼?」漂亮的眼睛朝段子凡和霍星雲方向轉了一下,「那這二位?」
霍星雲站起身來,「你好,我是市局刑偵隊三級警司,霍星雲。這位,是我們刑偵隊隊長,段子凡。我們今天來,是想向程夫人您,講個故事。」
程穎笑意不達眼底,「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沒時間聽你在這裡講什麼故事,況且,我也早過了聽故事的年紀。」
Alex弔兒郎當的斜倚在沙發上,聲音卻如寒風般凌厲,「我勸你,最好能老老實實坐下聽完這個故事。這可是我,為了我爸的面子,千辛萬苦為你求來的機會。如果你不接受,那我和小顏立刻撒手不管,任由二位警官換個地方和你聊。其實,我也很想看看,如果你被帶進警局,我爸他,會是個什麼反應。」
程穎遲疑了一下,優雅地拉開離自己最近的椅子,坐姿端莊,比Alex這個正宗的富三代更像豪門子弟,「那我就不妨聽聽,你們想說出個什麼故事來。不過,醜話可說在前面,要是故事不入耳,別怪我倚老賣老,不給你們年輕人面子。」
霍星雲笑了笑,走到房間當中,面對眾人,低沉的男中音娓娓道來,「二十年前,有個年僅十七歲的美麗女孩,離開她貧窮的家鄉,到樺都打工。憑藉出色的外貌得體的舉止,她很快找到了份包吃包住的保姆工作,負責照顧年近七十的老玉雕師的生活起居。」
程穎臉上血色褪去。
「不久後,女孩失了身。我更願意相信,她是被迫的。再後來,她懷孕了,待醜事被老玉雕師的子女知道,紛紛從國外趕回來時,胎兒的月份已經太大,冒然打胎只能得個一屍兩名的結果,沒有醫院會同意這麼做。老玉雕師家雖然有錢,卻遠沒達到能隻手遮天的地步,於是他們也只能任憑孩子生下後再做處置。」
霍星雲打開公文包,將一張出生證明,放到圓桌中央的玻璃轉盤上。
「女孩在家鄉的一所小醫院生下孩子。雖然這個孩子代表著她的恥辱,但她還是不忍心親手扼殺掉這個幼小的生命,於是,出生不到三天的小姑娘,渾身上下就裹著一條白浴巾,被丟到了福利院門口,她給了孩子活下去的可能,但是否能活下去,她決定交給老天爺去處置。」
程穎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為母則強的女孩,也許因為手裡握有讓老玉雕師身敗名裂的證據,也許因為其他什麼原因,總之,聰明的她,沒有接受足夠多的錢離開,而是要求學習玉雕技藝。她,成了老玉雕師的關門弟子。幾年後,她開始嶄露頭角。憑藉著對市場特有的敏感度,抓住了貴婦們的心理需求,做出了一批迎合她們審美的高端飾品。後來,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當上人人羨慕的官家富太太。她的經歷,那麼勵志,她的成就,那麼顯赫。可處於鮮花掌聲中的她,始終沒有忘記,當年那個被她遺棄在福利院門口的小女孩。尤其是,當她得知,她的丈夫早就做了絕育手術,這輩子都不可能給她個孩子的時候,這個小女孩,就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那時,老玉雕師早已離世,過去的一切,都被塵封在了土裡,她開始利用一切機會,偷偷去福利院看望她的女兒。」
說著,霍星雲又從公文包中掏出福利院老院長的證詞,放到出生證明的旁邊。
「雖然,小女孩知道自己不能跟母親相認,可她還是想離自己的媽媽近一點,於是,在她年滿十八歲後,不聽老院長的拚命勸阻,執意來到母親所在的這個城市。她以為,她的媽媽也會和她一樣,盼望著母女團聚的一天。可實際上,女孩的執拗卻讓她的母親感受到了危機,這時候,她的女兒,已經代表的不是親情,而是個隨時會破壞她福祉生活的定時炸彈。」
坐著的人,全都保持沉默,霍星雲頓了一下,語調變得嚴厲起來,「這位母親想到了個借刀殺人的辦法。在明知東區治安不好的情況下,頻繁約女孩在酒吧一條街附近等她,還總是明示或者暗示女孩,讓她穿的盡量漂亮些。她約女孩的時間越來越晚,讓女孩等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和十九年前把女兒丟到福利院門口一樣,十九年後的她任憑女兒在地獄門口閑逛,她再一次,把女兒的命運,交給老天爺來處置。女孩很幸運,躲過了一次又一次危機,直到六天前的夜裡。她把女孩子約到還未正式營業的商廈附近,借口說將去那裡檢查展櫃的布置,但她卻遲遲沒有赴約。穿著漂亮裙子、帶著貴重項鏈、半夜出現在偏僻地點的花季少女,就像個待宰的羔羊。這次,女孩終究沒能躲過自己母親的算計。」
程穎雙拳緊握,一言不發。
霍星雲的眼中流露出憎惡之色,「女孩在昏迷前的一刻,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項鏈,希望晚到的母親能察覺到自己出事了,能報警救自己。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始至終,她的母親就坐在不遠處的車裡,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直到那些人把失去意識的女孩帶走,她才下車撿起那根項鏈,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她修好了那條被扯斷的項鏈。」
段子凡眼睛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緊接著,她若無其事地回到『幽靈』酒吧,原來包間里的人要麼已經離開,」霍星雲看了眼顏卿,「要麼轉戰其他地方,」看向Alex的目光帶著不屑,「侍應生見她來了,就將她繼子丟在地板上的被潑了紅酒的西裝,轉交給了她。畢竟,侍應生並不知道,那其實是被繼子當成垃圾丟掉的。看到衣服,剛剛失去唯一血脈的她,突然萌生了個報復的念頭。」
霍星雲看向程穎,「程女士,接下來的故事,還需要我繼續講下去麼?」
程穎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掩面而泣。
顏卿冷冰冰的介面道,「其實,你根本不用借刀殺人,夏嵐她很聰明,她看出來你對她越來越不耐煩,她後來約你,也只是想跟你說清楚,她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她已經決定離開這裡,和男朋友去別的城市生活。她其實,只是想跟自己的媽媽,做個最後的道別。」
程穎抹去臉上的淚水,咬牙做最後的堅持,「這一切都是你們的猜測。我,」
Alex不耐煩的打斷她,語調寒冷刺骨,「太難看了,給自己留點最後的尊嚴,不好麼?就算在夏嵐這件事上,你可以全盤抵賴,可我呢?你栽贓嫁禍,挑唆余真殺我的事,你真以為,我手裡沒有能置你於死地的證據麼?」
程穎猛然抬頭,目光中帶著驚懼。
段子凡抬手示意Alex閉嘴,「程女士,也許,親手把女兒送上不歸路,讓你倍感心痛,強烈刺激之下,你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冷靜理智,所以,你後面對Alex所做的一切,可以說,漏洞百出。可是,Alex卻決定,放棄對你的起訴,放棄追究你的罪行。」
突然看到一線生機,程穎似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畢竟是在人精中摸打滾爬這麼多年,才不會傻白甜的以為,自己已經得到Alex的諒解,擦幹淚水,恢復了高貴冷靜氣質的她,淡淡地問,「說吧,你的條件。」
Alex沒有開口,身邊的顏卿替他回答,「離開這裡,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