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凡看著眼睛都熬紅了的蘇妮，突然宣布，「行了，今天就先到這兒，全都收拾收拾，回去好好睡個覺，明天，我們將迎來更重要的一戰。」

等霍星雲回到醫務室，卻發現，Alex已經帶走了顏卿，打電話過去問，才知道他終是不放心，強拖著顏卿去了本市最大的醫院。

似乎知道霍星雲心思一般，Alex最後說道，「那警官，小顏這會睡著了，如果你們要探望的話，最好明天再來。」

一句話，生生讓已經啟動車子準備過來的霍星雲愣在當場，好半天才強忍著不舍，朝著家的方向開去。

病房內，Alex笑嘻嘻地看向伊萬，「哎，小胖子，好好看護你家主子，我先走一步，再不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都對不起我這身好皮囊。」說著，還大大伸了個懶腰。

伊萬沖著Alex豎起中指，「老子是壯，不是胖！」

Alex瞥了眼伊萬拚命往裡吸的小肚腩，獻了個飛吻，飄然而去。

氣的伊萬沖著他的背影狠狠揮出幾拳，這才悄悄在顏卿病床邊的小沙發上坐好，打開筆記本繼續工作。

睡夢中的顏卿，眉頭微皺，羽扇子似得長睫毛鋪散開來，格外乖巧惹人憐。可伊萬知道，如果自己不在規定時間內完成這份項目書，那等顏卿醒來，一定會反過來讓自己深刻體會一把，如何做個乖巧的好孩子。

洗過澡重新給受傷的胳膊上完藥後，已近午夜。霍星雲又拿起被他前兩天丟在餐桌上的，那份顏卿舅舅的屍檢報告，翻了兩頁，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顏卿的臉，浮現在眼前，高傲的，隱忍的，乖巧的，決絕的，走馬燈一般晃來晃去轉個不停。

不知不覺中，霍星雲睡著了，夢中，旖旎香艷，不可描述。

顏卿醒來時，伊萬已經離開，床頭桌上多了個保溫桶，他抽出桶下壓著的紙，上面的字體很陌生，『魚片蝦仁粥，養胃，好好休息。 霍』。

顏卿盯著紙條，有些困惑，有些茫然。

星星文化傳播，總監辦公室。

一身職套裝挽著髮髻的女人，顯得格外精明幹練，她站起身來，禮貌的主動伸出手，跟霍星雲、韓冬分別握了握。

重新落座後，她打量著霍星雲和韓冬，「我記得，張智死後，已經有警察來詢問過，怎麼時隔幾個月又開始調查？」

「有些細節，我們目前還不方便透露。只是張智的真正死因，目前仍存在諸多疑點，一天不弄清楚，就會繼續調查一天。」

女總監盯著霍星雲的眼睛，直到他語氣堅定的說完，才微笑著問道，「你們，和之前的趙警官，是同事？他這次怎麼沒來？」

霍星雲回看著女總監，「之前來調查的人，隸屬於東區刑偵支隊，而我們，隸屬於市總局刑偵隊。這件案子，關係到張智的聲譽，他的弟弟，前天晚上，也因此差點被殺。」

女總監垂下雙目思索良久，最終釋然的笑了，「希望這次，我沒有信錯人。」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張智，明面上是我公司的文案編輯，其實另一個身份，是暗訪記者，負責為上級主管報社根據新聞線索深挖真相。」

霍星雲先是有些驚訝，但隨即就想通了，這也正好解釋了，為什麼張智作為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會去偷拍什麼要命的視頻，從而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在他去世前一個多月，他接了個暗訪任務，但這個任務具體是什麼，我並不清楚，應該是上級報社直接指派給他的。為了對他加以保護，我們這裡，給他辦理了暫時的離職手續。」

霍星雲看著女總監，「你，聽說過他有個女朋友的事麼？」

女總監點點頭，「他女朋友也是我們這兒的員工，不過，前兩個月已經辭職離開了。哦，她是真的離職，並不是什麼職業保護。」

霍星雲眼前一亮，「她叫什麼名字？能找到她的聯繫方式麼？」

女總監再次點頭，「稍等幾分鐘。」說著拎起分機電話，按了個簡短的號碼，「請把馮清雅的個人信息登記表調出來給我。」

「你知道馮清雅因為什麼離職的麼？」

女總監搖搖頭，「不清楚，不過，她人好像還在本市，並沒有回老家。可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吧。」

市局，刑偵隊長辦公室。

段子凡放下電話後，輕輕擊打了下鍵盤，顯示屏亮了起來，一份署名程穎的個人檔案已經傳輸完畢。

點擊開來，才看到第一頁第二行，就讓段子凡的眼睛眯了起來。

程穎、夏嵐，竟然來自同一個小縣城，安縣。

段子凡順手翻開夏嵐的檔案，對照起來。

程穎17歲那年，來樺都一位玉雕大師家做保姆。這段頗為勵志的經歷，曾在很多媒體上宣傳過，並不是什麼秘密。

程穎18歲，在她來樺都做保姆的第二年，夏嵐出生，被遺棄在安縣福利院門口，從收養記錄來看，未留隻言片語，嬰兒身上裹著的毛巾被還是賓館常見的那種白色浴巾。

同年，程穎的身份從保姆轉變為玉雕大師的關門弟子。

之後的經歷，與死者夏嵐，再也找不到半點有關聯的地方。

幾年後，程穎以玉雕大師關門弟子的身份，開始在翠玉珠寶界嶄露頭角。因為她設計的首飾款式新穎別緻，被貴婦圈追捧而逐漸踏入上流社會。後經人介紹，認識了當時還是西區區長的Alex的父親，在Alex生母去世的第二年，以不太光彩的身份嫁入余家。不過，因她婚後始終低調隱忍，曾經的風言風語也漸漸轉變成了對她的欣賞。

段子凡的目光，重新落回『安縣』。

從星星文化傳播出來，霍星雲直接向個人信息表上馮清雅登記的本市住址駛去。

韓冬有些擔心的問，「你說，她連手機號都換了，人還會住那麼？」

霍星雲目視前方，「搬沒搬，總要去看過才知道。對了，我聽段隊的意思，好像是準備把你正式調入市局？」

提起這個令他興奮了一夜的話題，韓冬的臉紅撲撲的，配上那麻桿似得瘦高身材，像極了火柴成精。他挺起胸脯，「霍哥，以後我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請你多多指正嚴厲批評。」

馮清雅登記的地址，位於一片建於上世紀的老式公寓樓內。面對馬路的那面，在新塗料的遮蓋下，還算入眼，可一旦真的走進，撲面而來的就是老魔都七十二家房客時期的逼仄感。

車是絕對開不進來的，霍星雲只好停靠在路邊。和韓冬一前一後，從高懸於頭頂上方的各式新洗衣褲下穿過，問了好幾位在外擇菜的大娘，才終於找到了馮清雅的家。

站在那扇開始掉漆的藍不藍綠不綠的木門前，霍星雲長長舒了一口氣，抬手敲響房門。

可敲了很多下，卻始終不見有人開門，霍星雲的心沉入谷底，就連身後的韓冬也是一臉的失望之色。

就在這時，旁邊的一扇房門打開，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霍星雲，開口問道，「你們找小馮，有啥事？」

霍星雲一聽有戲，忙道，「大娘，我們找馮清雅是為了工作上的一些事，還挺重要的，請問，您知道她現在去哪兒了麼？」

大娘回頭看看家裡掛在牆上的石英鐘，「小馮去醫院了，看時間，應該快回來了。」說完，也不邀請霍星雲他們進屋坐會，直接又把門給關上了。

霍星雲摸摸鼻子，突然覺得，要是身邊跟著的是乖巧討人喜歡的顏卿，大媽肯定會讓他們進去等，想到這裡，很不滿意地瞪了一眼無辜的韓冬。

同一時間，市局，蘇妮興奮地衝到段子凡辦公室，也不敲門，直接闖了進去，「段隊，我可能發現死者夏嵐那根項鏈的出處了。」

說完，將手裡的pad伸到段子凡面前，「你看，這款玉吊墜的圖案，是不是跟夏嵐那枚吊墜一摸一樣？區別只在於材質不同。」

段子凡仔細辨認了一下，把目光落到刊登著這款玉吊墜官網的名稱上：諾詩蘭，正是程穎創立的那家，高端首飾設計公司。

雖然知道顏卿還在病中，自己這個電話也許會打擾到他的休息，可段子凡卻一分鐘也等不得了。

放下手機後，他半眯著眼睛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蘇妮悄悄退了出去，她知道，這個動作標誌著，自家這個壞狐狸又在算計誰了。默默為犯罪份子點根蠟，願你們來生能做個好人。

大媽沒騙人，霍星雲和韓冬等了十分鐘左右，樓梯口就出現了個身穿孕婦服有些憔悴的年輕女人，徑直向他們站立的位置走了過來。

女人有些奇怪地看著堵住自己去路的兩個人，面上卻並無害怕之色，也許因為此時是大白天，也許因為這兩個人看上去並不像壞人。

霍星雲沒說話，韓冬卻指著女人隆起的肚子一驚一乍，「你，你，你這麼快就，就，」

霍星雲一把捂住他的嘴，略帶歉意的看著年輕孕婦，「你就是馮清雅吧？」雖然面前這人因為懷孕臉上有些浮腫，可還是一眼就能看出，就是信息表上那張照片的主人。

見馮清雅點點頭，霍星雲嫌棄的將捂著韓冬嘴的手，在他肩膀上擦了擦，掏出證件打開來，「能進去說麼？」

這是個簡陋的一居室，一進門，就能看見張智的黑白照片懸掛在牆上。下面的香案上供著兩盤水果點心。

馮清雅看著張智的照片，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悠悠地說，「這是我們的孩子，已經六個月了。醫生說，孩子發育的很好。」

霍星雲心中五味雜陳，「這是，張智的遺腹子？」

馮清雅轉過頭來，答非所問，「不知，你們想問我什麼？」

霍星雲看著她沉聲道，「我們是為張智那起案件而來。當初害他的人，已經被我們抓起來了。聽說，張智生前，應該握有不利於害他之人的證據，」

霍星雲話還沒有說完，馮清雅就冷冷的打斷他，「他什麼都沒有跟我說過。我也什麼都不知道。當初，你們的人來這裡搜過不止一次，現在人都死了這麼長時間，難道還不能放過他，放過我們麼？」

韓冬忍不住說，「當初來的是東區支隊的，而我們是市總局刑偵隊的，我們就是為了查清此案而來。」

馮清雅冷笑道，「我一個小老百姓，分不清什麼東區什麼市局，如果你們真的那麼主持正義，早幹嘛去了？黃金虎在那個位置上作威作福那麼長時間，你們別告訴我，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哼，怎麼，一撥人無功而返，又換一撥人？別說我手裡什麼證據都沒有，就是有，也不會交給你們。」

韓冬再次急道，「你就不希望害張智的人，繩之以法得到應有的懲罰？」

馮清雅看著張智的照片，「如果你們問的就是這個，那讓你們失望了，請走吧，我有些累了。」說完，不再理會霍星雲二人，從案台上抽出三支香，點燃後插在香爐里。

霍星雲看著她的背影，沉聲道，「你先生的弟弟，張慧，因為想為哥哥查清真相，也身受重傷，差點遇害。我答應過他，一定會將真相大白於天下。我知道，我們做的不夠好，導致這些悲劇發生，但能不能再相信我們一次，相信我們一定會為逝者討回公道？」

這邊，霍星雲和韓冬不僅無功而返，還榮獲違章停車處罰單一張。

市局那邊，顏卿的電話，卻證實了段子凡的猜測，將案情向前推進一步。

「顏哥，根據我們這邊得到的可靠消息，那枚吊墜，是Alex繼母親自設計的，當時只用鉑金打了一枚展示樣品，後來因為性價比不高，並沒有投放市場。所以，夏嵐帶的，基本可以肯定，就是那枚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