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流沙，三千痴纏，此去經年，已無言。------《三千痴纏》

清晨七點半正，市公安總局章局長，拉開車門。

小孫給章局長開車已近三年，這三年裡，章局長休息的日子，加起來不超過十天。而且，只要正常去局裡上班，無論頭天晚上幾點休息，他都一定會在這個時間離家。

非常準時，如同設定好程式的機器。

沖著這份自製力，小孫暗暗把章局長奉為人生楷模，成為章局長鐵桿迷弟。

平日里，章局長習慣在車上收聽早間新聞，可今天，還未出小區，喀秋莎的鈴聲打破車內的寧靜，隨著章局長沉穩的一聲『喂』，小孫默默關了收音機。

就算沒開公放，小孫也能從中氣十足的嗓音中，分辨出是個中年男人打過來的，可對方究竟說了什麼，他並不能聽清。不過，卻能明顯感覺到，短短幾句話後，章局長的心情似乎就變的，沒剛上車時那麼輕鬆愉悅了。

「老賀啊，命案是在你的轄區發生的，這才剛剛展開調查，你就讓總局的人蔘與，這不合規矩，我不批准。」即使離開部隊十年有餘，章局長說話的氣勢還帶著軍人的雷厲風行。

要是放在別人身上，一定會被這股氣勢壓的不敢違抗，乖乖聽話。可賀副局長誰啊，年輕時就虎的不行，當下開始耍無賴，「領導，東區刑偵支隊什麼情況，您不會不知道吧？我不管，您要是不同意，那就兩條路，一個，我回特警大隊，這位子，誰愛來誰來；另一個，我弔死在你辦公室大門上。」

想起那厚厚一摞匿名信上舉報的內容，章局對這個曾經的老部下，放緩語氣，「你，讓我考慮考慮。」

這邊才說要考慮，那頭東區賀局長就直接把這當成了同意的信號，「那好，領導，我現在就給段隊打電話，讓他帶人過來，趁熱乎，」似乎意識到自己用詞不當，他及時收口，咳嗽兩聲，開始說軟話，「咳，咳，領導，您也知道，我老賀不是那種推卸責任的人，可東區這邊本來就亂……」

章局長沒那個心思聽他扯談，「行了，保護好現場，刑偵隊這邊我來安排，既然插手，就索性讓他們把舉報信的事情一併查查清楚。」

放下電話，東分區賀局長端起茶杯咕咚咚灌下一大半，這才慢慢轉動滑鼠，繼續翻閱起頭條上推送的新聞。

從報案到現在不過短短兩個半小時，關於『紅衣少女殺人狂魔』的新聞，就幾乎覆蓋了樺都所有網路平台，即使語焉不詳，可明顯路人抓拍到的短視頻上，那抹刺眼的艷麗紅色，還是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一時之間，針對紅衣少女殺人狂魔是否真被抓獲，是否還有漏網同夥的猜忌扶搖直上。

即使網警已經開始對不負責任嘩眾取寵的帖子進行刪封，可已經激發出來的恐慌心理，卻不會隨著這類文章的消失而削弱半分。

賀局長點起一支煙，透過裊裊的煙霧，盯著定格的短視頻上那末紅色，不禁也有些懷疑，是不是那個已經伏法的紅衣少女殺人狂魔，真如網上載聞那般，並不是真兇，或者還有個未抓到的同夥？

此念頭剛一冒出，賀局長就趕緊搖晃著腦袋把這個想法甩了出去。他和那些無從知道紅衣少女連環被殺案細節的普通市民可不一樣，公安內網上對此案的偵破經過描述的十分完整，證據確鑿，絕無冤假錯。至於有無同夥，當時專案組的辦案人員也進行了周詳的推理分析，排除了這種可能。

所以，此次紅衣女子死亡事件，要麼是湊巧，要麼就是模仿，基本上逃不出這兩種可能。

思緒至此，他掐滅香煙，決定還是親自到現場走一趟。

而此時，市公安總局內部停車場，霍星雲邁著大長腿從車裡下來。笑眯眯的拎著個食品袋，往大樓方向走去，沒有半分昨夜看到顏卿時的憤懣。

老實說，身高一米九，小麥色肌膚的他，並不符合時下花美男標準。稜角分明的五官，即使刮幹凈也還是有明顯印記的絡腮鬍茬，挽起袖子時露出來的肌肉線條分明的小臂，都讓你，只要見過一面，就對他的硬朗形象過目不忘。

如此硬漢的他，私下裡卻極愛笑，哈哈笑、嗬嗬笑，嘻嘻笑，鮮少有翻臉生氣的時候，可以這麼說，除了面對犯罪分子，也只有看見顏卿時，他的情緒才會不受控制。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一看到那死小子，手掌就沒來由的奇癢無比，特別想狠狠揍他一頓屁股。

每每和顏卿吵嘴後，他也會私下反省，想來也許大概可能，自己的屢屢失控，和他喜歡的人不喜歡他卻喜歡他有關。他實在搞不懂，那個龜毛又毒舌的死小子到底哪裡好？為什麼就能得到段子凡的另眼相看？

沒錯，他喜歡段子凡，暗戀的那種，從去年加入刑偵隊的時候開始。

霍星雲剛踏進辦公室，蘇妮就蹦噠著迎了上來，眼睛盯著他手中的食品袋，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早點的興趣，遠遠大於對霍星雲本人。

「我說你這手藝，要是哪天不幹刑警了，也餓不死。」蘇妮接過霍星雲從袋子里拿出來的手抓餅，咬了一口贊道。

霍星雲從袋子里又掏出個飯盒，這才任由隊里其他人瓜分剩下的手抓餅。看他拿著飯盒走進隊長辦公室，同事們瞭然地互相交換個眼神，邊吃霍星雲親手做的早餐，邊圍成一圈小聲八卦。

「你們說，要是段隊淪陷了，咱們以後是不是就沒愛心早餐吃了？」

「不可能，段隊誰啊，唯一一個沒到規定年齡就拿到空手道黑帶四段的，武力值不是蓋的。」後面的話雖未說出口，但大家還是秒懂，這倆個都不是肯被壓的主。也就身在其中的霍星雲看不透註定悲劇的結局。

蘇妮想起不慎被扣的獎金，感同身受，「就是，你們可別被段隊文質彬彬的外表給欺騙了，其實他不僅是個暴力男，還又腹黑又小心眼。」

「嗯哼，嗯哼～」對面的同事突然低頭，從嗓子眼裡擠出兩聲假咳。

蘇妮立即改口，「不過，對待犯罪分子，不這樣也不行啊，你們說是不是？段隊對咱們這些下屬，那就完全如春風般和煦，如夏風般溫暖，「

段子凡冷冷的聲音在背後補充，「還可以如冬風般凜冽，你要不要試試？」

蘇妮轉過身子，露出諂媚的笑，「爸爸，早飯用過沒？需不需要孩兒幫你泡咖啡？」

段子凡伸出一根手指，嫌棄地把她戳到旁邊，邊往外走邊吩咐，「小葉，記著，蘇妮這個月的獎金全部扣光。」絲毫不憐憫身後蘇女兒的痛苦哀嚎。

確認段隊的身影消失在樓道盡頭，蘇妮這才怒其不爭的狠瞪霍星雲，「是不是今天的早飯，讓爸爸不滿意？小同志啊，不是姐姐我說你，如此浮躁怎堪大用？」

小葉咽下最後一口手抓餅，有些意猶未盡，「要我說，肯定是段隊不喜歡一大早吃太油膩的東西，那個啥，既然段隊不喜歡，也別浪費了，我受個累，替你們掃尾，」說著，轉向蘇妮，「大侄女，要不，你再去食堂給段隊買點其他東西？說不定他一高興，就不扣你獎金了。」

瞬間比心上人矮了一個輩分的霍星雲，無奈的解釋，「段隊只是被局長叫過去了。」

只可惜，早起現煮的皮蛋瘦肉粥，才剛吃了一口，原本還想著借早上這個機會，就昨晚對顏卿妄自猜測而有損警察形象一事，好好跟段隊道歉一番呢。

就在小葉沖著段子凡辦公桌上的皮蛋瘦肉粥流口水時，方才匆匆離開的段子凡已經折返回來，拍了下巴掌，「東區出了一起命案，星雲，蘇妮，現在跟我過去，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