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後，曹小莓和唐淺新各揣心事，默契地沉默著。唐淺新的車也漫無目的地在城市的每條道路上行駛，或是寬闊平坦的新城區主幹道，或是老城區狹窄曲折的道路，車窗外風景不論如何切換，都抓不回兩人飛散得很遠的思緒。

直到黃昏時分，他們的車不知不覺陷入下班高峰的車流中，泥濘不前，一車令人壓抑的安靜才被唐淺新的一句國罵打破。

「你是不是在想你姐姐的事？」罵並無濟於事，車還是紋絲不動停在隊伍里，五月末的天氣已經有些燥熱，唐淺新打開了車內的冷氣，關牢了車窗，隔絕了周圍的噪音。

「啊？哦……沒有。」曹小莓承認聽到提起唐淺辰時，是有那麼一刻想到了姐姐曹盈悅，心裡也是想挨了刀子一樣的疼，但這是過去的事兒，她很會遺忘，連自己都佩服自己，傷疼多了，不懂得遺忘怎麼好好活下去。

「或許她的結局正合你意，否則你怎麼能取代她，嫁到唐家來。」唐淺新說完，立刻收到了曹小莓一個利刃剜心的眼神，他也覺得自己胡言亂語地太惡毒了，於是避開她的視線，點起了一支煙。

「我不知道你和你哥哥的感情如何，但至少我和我姐姐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們沒有那麼親蜜，但絕沒有到相生相殺的地步。」曹小莓只在自己心裡承認是愛她的姐姐的，她能忍住不把任何情感表面化，唯獨忍不住的是對唐淺新的感覺，她試了很多次，她不是應該討厭他，恨他的嗎？

「那你為什麼一直不說話？你不是這樣子的人？」唐淺新抽完了一支，打算點第二支煙。

「你不該吹冷氣的，這個天氣並沒有那麼熱，你還在發燒。更不該在密閉的車廂里抽煙，最好把你的酒壺拿出來交給我，今天晚上不許去'聚雲閣'吃飯，早點回去睡覺，這個世界缺了你一點都不會改變！」曹小莓很討厭自己現在失控的情緒，但還是忍不住奔潰了，而且一旦崩潰就再難收拾，她打開了車窗，關掉了車內的冷氣，甚是冒著被燙到的危險，去搶唐淺新嘴上的那支煙。

幸好她的手及時被他扣住，「你是想說，你從一開始到現在，就是在擔心我？」他的煙並沒有熄滅，通紅的火光印著他又美又邪惡的臉。

是的，曹小莓在心裡一遍遍吶喊，是的！我就是那麼關心你，就是為了你一點小毛病擔心得要死！最後她紅著眼眶和他僵持了很久，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們的車後一片催促的喇叭聲驟響。

前面的車流開始挪動了，唐淺新放開了曹小莓的手，沒抽完的半支煙也被用力地擲了出去，還沒完全啟動車子時，曹小莓居然開了副駕駛的車門，直接跳下車，不顧危險和咒罵，隻身穿梭在了逆向的車流里。

「你他媽瘋了？！」這回崩潰的唐淺新，他也跟著下了車，躲都不躲來往的車輛，大步流星追上了曹小莓，把她拖到了隔離帶。

曹小莓現在很清醒，可以冷眼直視唐淺新的憤怒，剛才要是再在車裡多待一秒，她才覺得自己要瘋了，「瘋了也是你逼的。」

「你知道這多危險嗎？你是和自己過不去，要被撞死的是你！你傻呀！」唐淺新沖著她吼了起來，她莫入車流的那一刻，瘋了的是他自己。

「你才傻呢！你是世界上最傻的笨蛋！笨蛋！我討厭你，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兒，不要你管！」曹小莓更大聲地吼了回去。

「誰愛管你，別以為你死了會有人在乎！」他甩開捏著她胳膊的手，掉頭就走，他覺得自己也是失控了，差一點就告訴了她自己的真實想法，心底里的秘密，他們一樣容易退縮，愛偽裝。

交警已經在整理被他們攪合得一片混亂的交通狀況，還有兩個在唐淺新的車前等著他，另有一個去找曹小莓去了。唐淺新的車牌他們看著心裡基本有數，保險起見還是要了他的駕駛證確認，唐淺新今天沒心思和交警較勁，反正他們看了他的證件就會還給他，然後自覺地把事情替他擺平。讓他沒想到的是曹小莓還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

交警要帶她到唐淺新的車邊，她正在氣頭上，就聽見傳來她不配合的聲音，「別碰我，我不過去，我要離他遠一點。」

曹小莓其實在和唐淺新慪氣，甩頭就要走。交警上前攔她，這場面被唐淺新看見了，他絕對失去理智，頭腦發熱地沖了上去，「不許碰她！」之前的煩操，和她吵架的那股衝動，統統發泄在了這個倒霉的交警身上。

結果四五個交警才把唐淺新扣住，連人帶車，包括曹小莓一起帶回了警局。

這一天的晚高峰比平時多了近兩個小時。

「誤會都是誤會，都是新人不懂事。」

「路上那麼多監控，他們這樣處理是應該的，大眾輿論最麻煩了。」

「是啊，是啊，現在沒事了……」

警察局長和楚宏宇在一旁交際寒暄，前面的唐淺新和曹小莓，一前一後已經走出了警察局門口。唐淺新確定了一下時間，今天晚上還有場交易，一小時後就要開始了。

「你先送她回去，再過去和我們匯合。」唐淺新把曹小莓帶到在外面，等待著的岑三的車旁。

「你今晚能不能哪兒都別去？」曹小莓的情緒平靜了下來，說起話來也是柔聲細語，特別好聽，「醫生說你要好好休息，跟我回去，我做飯給你吃。」

唐淺新心頭暖得快要化了。到了夜裡，他就又燒得厲害起來，明顯覺得頭昏沉沉，身體里熱得發燙，燒得他心跳加速，經過一天的折騰，現在胃也開始又痛又難受。曹小莓的話太誘人，他真有種衝動，拋下所有的事，立刻跟她回去，吃她做的飯，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享受。

「你還會做飯？」他輕撫過她的臉頰，總是高高在上的驕傲，現在怎麼變成了小女孩的溫柔羞澀。

「當然會，從小到大我還是靠自己照顧自己的時間比較多。」曹小莓墊起腳尖，摸了摸唐淺新的額頭，他配合地低下了頭，「你還是燒得很厲害。」

「我沒事。」唐淺新要趕緊逃走，遲一步就要投降，「明天早上，我去接你上學。」他笑了笑，眉眼間都是疲憊，迅速離開，上了楚宏的車。

曹小莓看到了他握著拳頭的手抵著自己的胃，即使離得很遠，即使他有意迴避，她還是能看見他細微的蹙眉。他一定很累很不舒服，身體上也是，心裡也是。曹小莓一路擔心著他，責怪著自己，忐忑不安地到了碧水苑門口。

「岑三，今天你們到底要去哪裡？很重要嗎？」她看岑三急著走，「唐淺新非得去？你知不知道他病了？」

「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他很難和曹小莓解釋，「但今天他非去不可。」

「那你幫我好好照顧他，不許他喝酒，完事兒了要提醒他吃飯。」這些交代聽起來是那麼枉然無力，誰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幾個大男人誰照顧得了誰。

「好。」岑三發動了車子，再不走他要晚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你多說幾個字會死啊！」曹小莓越來越不安起來，莫名地生出不好的感覺。

「他說，明天早上來接你，就一定會做到。」岑三看得出來她有多在意唐淺新，他也沒想到今晚的事會變成後來那麼兇險的樣子。

「嗯……」曹小莓點點頭，放開了車門，看著尾燈遠去不見，獨自一人上樓。

房間里的燈光布置地溫馨甜美，完完全全為她的少女心準備的。桌上有沒喝完的半杯紅糖水，她覺得孤獨，難以抑制地悲傷，已經好多年沒有這種敏感的感觸了，上一次是失去了媽媽，而這一次她總覺得和他的分別沒有那麼簡單，第二天早上一定不會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