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友仔已經在酒店睡了三天。

每天睡醒就點份外賣，吃完接著睡。睡到渾身肌無力，臉上全是油光。

林金草睡在他旁邊的另一張床上，他們比賽誰更能睡。都要成睡佛了。

為什麼要睡覺？不知道。

什麼都不想幹的時候就睡覺。

找家酒店，旁邊晚上不跳廣場舞那種，悶頭就是睡。因為年輕人就是要睡覺。

睡他三天三夜，睡到天昏地暗，睡到渾身酸痛，睡到晝夜不分，睡到一醒來就心臟狂跳，以為已經是世界末日，自己完全被遺棄。

他們才二十歲？活著不讓他們睡覺，你讓他們幹嘛？難道讓他們去自殺？

好傢夥！

註：用第三人稱敘述的時間線是2021年，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用友仔的第一人稱「我」來敘述的是友仔寫了，發表在深櫃論壇上的打工小說。友仔的表哥之前也在那裡寫小說，且在論壇老哥里頗有口碑。大家都喜歡錶哥，嘲笑友仔。

他們賴床上賴到下午三點多時候吧。

林金草問，「牡丹在五月中旬，開不開啊？」

友仔說，「開的呀。」

林金草說，「哦。」

友仔說，「哦噢。那就去啊。先起來洗澡。」

林金草抓著後背問，「去幹嘛？」

「當然是去看牡丹花。」

林金草拉開酒店的窗簾，說，「但是外面在下雨。還有，你沒看天氣預報嗎？今天一整天都有雨，還是大霧天氣，可見度只有五到十米，牡丹公園又遠，這樣開車很危險的。」

友仔站起身看著窗外，摸著腦袋若有所思地說，「對哦。下雨了。還有大霧。那怎麼辦？」

「改天唄。」

友仔小聲嘀咕，「他們也改天了嗎？」

「你說誰？」

「沒說誰。」

其實友仔說的是論壇上的臨床醫生和部隊老哥，他們約了今天晚上去牡丹公園來著！

友仔也想去，他們可能要成了吧。真替他們感到開心。在心裡悄悄萌的一對，本來只是當成一種cp屬性來喜歡，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只是圈地自萌而已。但是他們現在，好像真的要成了，不可思議，好不可思議！

既然下雨，那他們還會去嗎？上論壇看看，他們有沒有在論壇上聊天。

友仔翻遍他們的動態，都沒有正在更新的留言。也許他們已經加了對方的聯繫方式，現在正在私聊呢！如果他們真的成了，說不定以後就會退出論壇，再也不會發言了吧。

友仔還在想，說不定，他們今天見了面，明天就在論壇里官宣來著！！

友仔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明天的結果。腦子裡裝不進去一點正事，自己過得狗都不如，還去萌所謂「人上人」的cp。

所謂醫生，所謂部隊老哥，他們才是有正常社會身份的人，打工仔算是一個合理的社會身份嗎？友仔再次陷入沉思里。

就在此時，林金草說，「晚上可能會晴，這個雨。但是大霧，可能不會退散。」

友仔說，「沒事！車我來開！」

林金草說，「你開車，那我們現在就可以過去。」

「誒？」友仔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林金草，問他怎麼突然改變主意，還以為他不想去。

「你真想和我去嗎？」

「為什麼不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洗過澡變得清清爽爽之後，他們打著傘，到酒店下面的停車場去開車。

霧是真的大，水汽朦朧，視野可及之處，已經不是像披著一層輕紗，而是像裹了層發潮的濕漉漉的棉被，厚重而密不透風。

開車上路之後，這個可見度，真是讓人著急。什麼五到十米，友仔覺得自己好像只能看清三米之內的東西，對面來沒來車都看不真切。大白天還要打車燈。

好在路上的車少，一路過來，確實沒遇到幾張。去牡丹公園，要開二十公里左右，按照現在這種車速，大概得開30-40分鐘，不敢開快，因為實在是看不清，下雨路也滑。

林金草坐著後面問他，「你今天怎麼就突發奇想，要去看什麼牡丹花了？」

友仔說，「希望在那裡見證美好。」

「啥？」林金草沒聽懂。

友仔笑著問林金草，「那你為什麼願意陪我呢？」

林金草說，「你幫我幹成了好幾件事。我答應過你，除了上,床，什麼都可以陪你做。今年的整個下半年，我都是屬於你的，你怎麼樂意怎麼來。」

你要是一輩子都屬於我就好了，友仔心裡這麼想，但是無法說出口。

連喜歡，他都不敢說，一捅破他們這層關係，林金草肯定就會和他翻臉的。

不明不白就不明不白吧。朋友也就到這種程度了，上不上,床全都無所謂，只有這個人能在自己身邊就行了，只要能看見他就好了。

哪怕是看到彼此四目相對時，最百無聊賴，最空洞無神的眼睛，友仔也願意去注視著他那樣的目光，且從不試圖從他那裡找尋一點點安慰，只要和他保持距離。

他們之間最安全的狀態就是保持距離。友仔深諳這個道理，所以每次顫抖的想伸向他的手，總是瑟縮著收回來，然後被自己咬痛。

林金草表示，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對友仔之前，一直在幫自己的報答。友仔何嘗不是呢？友仔不想傷害他，不想他難過，也是對他，這兩年來，一直和自己住在一起，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照顧到了自己的報答。

哪怕他做這些事情的初衷是因為表哥。

反正林金草也不可能喜歡錶哥，他對錶哥也只是感激罷了。因為他是直男。友仔一直給自己這些心理暗示。覺得自己這輩子和他，都沒可能，越想越氣餒，越想越受傷。

友仔說，「金草，你真好，這麼守信用。」

林金草說，「還有，這下半年，我什麼都不打算做，你得給我管飯。」

「當然給你管飯了，我吃什麼你吃什麼，不過我吃泡麵你就只能吃泡麵了。因為我窮啊！」

「窮不窮的無所謂，最重要的是心不能壞。」

友仔說，「好的。你讓我變好，我就變好。你讓我變壞我就變壞！！」

「好好開車吧，當心路滑。」

「嗯。」

等他們到那個所謂牡丹公園的時候，才看到那個公園門口居然有不少人在排隊！

雨已經小些了，但是在颳風，把排隊的人的雨傘快要掀翻了。

林金草疑惑地問，「怎麼這麼多人啊？」

友仔找路人問了一下，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是牡丹公園的花展會。大家都是慕名而來。」

不少人還在脖子前面掛了相機，應該是攝影愛好者。還以為會因為下雨而遇冷，結果比想像中熱鬧太多。不僅是遊客熱鬧，牡丹花開得那也是熱熱鬧鬧，富富有餘。

就是周圍的建築過於違和，話說洛陽牡丹應該配亭台樓閣，最好要有假山園林，怎麼公園一進去，周圍都是外國人的建築，總感覺那些半洋半土的建築敗了賞花的好興緻。

準確來說是殖民時期的教堂，法式殖民建築。有種穿越時空的恍惚感。

友仔問，「你說，為什麼不把這些醜陋的建築給拆除了。」

林金草說，「讓後人記住，別人來你家裡搶了你的地，還試圖讓你當奴才，甚至還在你家蓋房子。這就是保護殖民時期建築的意義。」

友仔撓著後腦勺說，「但是這些房子和牡丹實在不配。如此不般配，還要硬擠在一起，逛遊園會的人都不覺得彆扭嗎？」

林金草說，「彆扭啊。那有什麼辦法。有些事並不是你把它抹掉之後，就代表沒有發生過。把這些建築掀掉重蓋，並不能代表曾經的殖民沒有發生。越南的胡志明市還全都是這種建築呢？還不是照樣搞旅遊業。」

「哦。這樣。」

友仔無心看花，而是陷入了沉思。林金草講的話，經常會讓他陷入沉思。以後肯定還會有很多人會喜歡上林金草的吧。畢竟他有很多值得喜歡的理由。

真實的林金草，並不是表哥小說里寫的那個殺人狂魔，也不是友仔小說里的那個扭曲變態的傢伙。真實的他，是如此的無辜又如此的堅強，甚至可以說心地善良。

他母親的事，鍾武藝的事，張嵩雷的事，之前一直都是友仔用自己可怕的想法來猜測他，而誤會了他。

包括那些中傷他的，虛構他的小說，用他的名字實名來寫，簡直和誣賴差不多。每每想到這些，友仔都覺得自己好過分，好無恥，居然連，他往自己的父親的墳上撒尿這種劇情都想得出來，這樣一想，一直以來，最噁心最可惡的人，都是自己吧！

太過分了，楊友仔！！你太過分。

真實的林金草就站在友仔身邊，友仔喜歡上他，因為他的好。他很好，真的。友仔每次想到他原來這麼好，都覺得想哭。

他們沿著石板路往花叢深處走去，林金草給友仔撐傘，因為友仔正在操作手機給牡丹花拍照。

艷麗奪目的色彩，讓友仔心頭湧起一股興奮和歡欣，他既難過傷心，又掩不住自己從心底升起的快要把人融化的喜悅。

「金草哦，看鏡頭，我們合張影吧！」

「好啊。」

林金草很爽快地把頭靠了過來，他正好比友仔矮半個頭，靠過來的時候，有些被雨水淋濕的發梢蹭在友仔的臉上，友仔臉上露出了笑臉，林金草也笑，看起來挺開心。

照片後面是盛開的牡丹，牡丹後面是殖民時期的法式建築，鏡頭有些被雨水打濕，少量起霧，兩個人自然的笑臉定格在相機里。

還是林金草撐著傘，友仔把手摟倒他的肩膀上，兩個人並排著往回走，對面是從公園門口湧進來的新一批遊客。

雨越下越大，友仔接過林金草手中的傘，另一隻手把林金草又摟得離自己近了一些。要是穿長外套就好了，好想把他裹緊在自己的外套裡面，和他在雨中擁吻。

不過，那些當然是不可能的啦。友仔用手背擦掉了從眼中湧出的淚，繼續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