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唐柚這人跟妖怪打了好幾百年的交道，依然不認識他們寫的那些鬼畫桃符。她揣著手在睡衣袖子里，垂眼看著京臻拿筆一個字一個字的給她翻譯成漢字，都是一些看起來就沒頭沒腦的片語。

京臻擱了筆，扭了扭有些酸痛的手腕說，「好像是情書。寫給心愛之人的。」

在明秀公園的妖怪之間有個傳說，傳聞里每年並蒂蓮花開的時候都會有愛慕者拋枝求愛，詳細的流程好像是先去山城最大的寺廟裡求白色的簽紙，然後綁在自己的分枝上，再誠心誠意的扔進去。

等過了……過了……京臻不記得了，他扭頭求救似的看唐柚。唐柚愛莫能助的聳了聳肩。

妖怪可用的詞彙不多，所以整張紙的翻譯出來有用的也就那麼一兩句，唐柚拿起來大概組織了一下語言，解釋說：「連理枝好像打算吃掉他。你們妖怪之間不是常有那種吃了就漲修為的嗎？」

可問題是那不是電視劇里演的嗎？京臻有點兒吃驚。

他看過不少這樣的戲，不過在現實里的妖界其實是沒有的，當然，除了螳螂妖怪，但那是人家天生的本能，就算是普通的螳螂也是會吃掉配偶。雖說是常常有那種夫妻反目成仇的。

京臻摸了摸發涼的後脖頸，「連理枝作為一個正兒八經的樹妖應該不會吧？」

唐柚沒理他，她打開抽屜從滿目琳琅的顏色里挑了根紅色的，然後揪著人衣領直接扔進了最裡邊兒的霧氣瀰漫的浴室，合上了門，她倚著牆，「正不正經可不是我們說了就算的。」

就好比守護神親自挑選的那位代理人芸豆姑娘，端的倒是一本正經。

但誰又知道呢。知道她偷偷給陸印川的那枚說是紙片其實是守護符咒的東西？沒有人知道，就連裴裴都以為人類經理髮了瘋去道館裡走了一遭，被不正經的假道士騙了錢騙了人。

別的且先不說，但有些東西只看錶面確實是看不出什麼來頭的。

唐柚撥了撥有點兒晃眼的戒指，「商量個事兒唄，不是關於你錢的問題。」

蓮蓬頭的水小了一些，溫度也漸漸變涼，京臻扯了進來時唐柚給的紅帕子蓋在頭髮上，整個兒埋進浴缸里，跟只淋了雨的鵪鶉似的抖了一下，「陪吃陪喝可以，陪睡，不得行。」

他知道唐柚想跟他商量什麼，無非是讓他護著人類經理的那條小命，免得這人一不小心突然沒了，以後去了陰曹地府不好跟人交待，可這事兒吧，不是人類經理自個兒送上去的嗎？

能動的不動，不能動的偏得動。說是作死都是高抬他了。

京臻在腦子裡對陸印川進行了單方面的毆打，時間三分半，直到打得人鼻青臉腫親爹親媽都不認識了，才拉回思緒，「男男授受不親，你要是實在擔心可以送到芸豆姑娘那裡。」

唐柚沉默了幾秒，說：「你這是覺得男女授受就親了？」

她從前只聽說過妖怪介意和人類相處，因為人類太過於瘦弱，晚上稍微翻個身都會把他給嚇得半死，其實說到底不過是個信任。陸印川不信妖怪旅館，倒是挺新任只見過一次的神明代理人芸豆。

神明嘛，又是神明欽定的獨家代理人，看管的不只是妖怪，還有進入這片區域的人類。

京臻扶著浴缸的邊緣站了起來，後頸那點兒微紅的肉有一丟丟的癢，他右手繞過去抓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落地鏡前微微側了身子。他的皮膚冷白色的，是以顯得別的顏色總是極其的扎眼。

就像背後那道傷痕，從肩膀一直拉到了後脊柱，經過熱水的浸泡後紅艷艷得彷彿才癒合。

這是道用砍柴刀使勁劃下去的，但是兇手，是個落魄到家了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