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等到京臻忙完再從明秀公園回到旅館的時候已經是夜半的十二點了。

入住的妖怪們被陸續趕進了自己的房間，陸印川清點好各館房間對應的妖怪，出門準備滅燈的時候剛巧碰到京臻。還是渾身濕淋淋的淌著水的京臻，他看起來好像才從某個池子里艱難爬出來。

整個人由里到外都散發著種青苔和淤泥里的落葉腐爛了的味道。

那味兒並不算太好聞，陸印川被熏得腳下的步子中途拐彎走到了門後面，蘑菇似的蹲在那裡看京臻朝著地藏菩薩像作了箇舊時的長揖，神神叨叨的，「喂喂，能聽到我說話的聲音嗎？唐柚。」

燭火葳蕤，不見人也不見手機。但陸印川確實聽到了唐柚的聲音，「所以都還活著嗎？」

京臻偏頭看著旅館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了，他才伸手掐滅蠟燭跳躍的火苗，一邊兒往旅館裡走一邊兒回唐柚的話，說：「池子里的妖怪都沒有了，現在只剩下明秀管理員種的荷花。要繼續查嗎？」

經過旅館大門口的時候他有意停下來敲了敲雕了富貴花花紋的門框。

陸印川就在那兒貓著呢，這一停，整個人的腎上腺素直接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幸京臻也只是路過了一下，他伸手撥著額前濕噠噠的頭髮，從前台的桌子上順走了一座唐白釉連枝燭台。

燭台是三頭的燭台，兩頭滅了還有一頭的蠟燭燃著，能見度不要太低。

陸印川躲在角落裡沾沾自喜，卻不知道京臻其實從一開始就發現他的存在了。妖怪的眼睛夜間不用燈火也能視物，端走燭台不過是做個沒有發現他的假象，京臻真的很周到的照顧到了他的情緒。

經理嘛，還是個人類。那還是別嚇著他好了，免得跑了還得再抓回來。

京臻領著人繞過一片中庭小花園，沿著蓄水池子往東走，也沒繼續跟看不見的唐柚聊天，徑直穿過員工宿捨去了唐柚的住處。然後站在窗子前敲了敲，「唐柚你睡覺了嗎？沒睡的話放洗澡水了嗎？」

亦步亦趨地尾隨著一路過來的陸印川感覺自己被晴天霹靂了。

可怕的是唐柚扶著窗，沖京臻拋了個wink，「哦喲，這是終於要對美貌老闆娘下手了嗎？」

京臻默然著伸手把燭台遞給了她，像個熟門熟路的偷盜者一樣翻窗翻了進去，關窗的時候若有似無地往陸印川躲的地方看一眼，回頭跟唐柚說了句，「想很久了呢，不如今晚順勢生米煮成熟飯。」

誒嘿？犒勞啊。唐柚笑眯眯地朝他伸了手，「運通黑卡，謝謝你的惠顧。」

某棵樹的陰影里有凌亂的腳步響起。京臻垂眼看著面前白得看不清血管的女人的手，偏著腦袋略微思索了一下，握著把人拽進了自己滿是濕氣的懷裡，「你嚇到他了，不過他現在應該嚇壞了。」

唐柚滿臉嫌棄地別過了頭，「讓你說你的妻子已經死了你就非得不信邪。」

人不是跑了嗎？跑了怎麼能算死的呢？京臻咧著嘴從衣服里拉出一截新鮮的樹枝。樹枝的枝頭系著廟裡常用的白油紙，挾著股平平淡淡的香灰味，「池子里撈的，別的已經枯了，只有這個不同。」

唐柚就著他的手舉起來放在了燈光最亮的地方晃了一晃。

明秀的池子是有旁的妖怪庇佑的，撈出來的東西多多少少有妖力的殘留，京臻帶回來的這枝也不例外，但奇怪的是上邊兒系著的白紙居然也沒破，三個月了啊，咋就這一枝要單獨搞個例外呢？

她皺著眉把紙扯下來，觸感幹燥，打開了後上面的字也沒受到水的影響。

幹幹凈凈的彷彿才寫上去，唐柚看了一眼，拍到京臻眼前，「念，看看都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