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的拍攝場地十分奢侈，可謂金碧輝煌。金在中正腦內著順手牽羊該牽哪件好時，腦袋突然被鄭允浩拍了一記，這才憶及自己是「電動娃娃」的身份，立即收斂目中精光，準備接受神父的審查。

鄭允浩當然不會讓金在中以骨架的形態參加，但也決不能容忍這貨以原始相貌禍害友邦人民，所以，他在死鬼初始容貌的基礎上，作了微微改動，讓他既能得神父青眼又不會遭神父惦記。

金髮碧眼的老人家瞟一眼金在中，就像是菜市場挑菜時遇到了新鮮的青菜蘿蔔，笑意不明顯，但精光卻無處遁形。

「開個價。」老人家點根煙，繚繞霧氣中，金在中豎直耳朵，聆聽身價。

鄭允浩豎起五指，老外蹙眉：「年輕人，不要獅子大開口。」

鄭允浩邪笑：「先生難道拿不出五法郎？」

老人家凝視著鄭允浩，就像賊精的老鼠撞上了病貓，不過他轉念一想，這人如此費心牽線，卻只收五法郎，覺出鄭允浩體內流溢的靈力，老人家再看向金在中時，眼神便有些許異樣。

奈何骷髏骨兩隻眼睛像是長在了老人家桌上的抹茶蛋糕上，根本無暇顧及自己是否已成了砧板上的羔羊。

鄭允浩只能苦哈哈地繼續圓謊：「先生想必也看到了，這東西，不太受控。「

這話是否意味著，他可以暫時失控一下？

骷髏骨沾著一嘴蛋糕沫子，咧嘴，笑得見牙不見眼。

飯桶果然只有在遇到食物時，才能和他配合得天衣無縫。

神父顯然很好奇這電動娃娃的代謝系統，全神貫注地盯著金在中腳下，看得骷髏骨抓耳撓腮，沖鄭允浩嘀咕道：「小浩，莫非在下玉足玲瓏剔透，才令那先生看得失了神？」

「把你那幾節趾骨換成和田玉，或許更有說服力。」鄭允浩唇語回應。

「片酬我會打你卡上，讓我和這小可愛，單、獨、相、處，三天。」老人家意味深長地看著鄭允浩，眨了眨眼。

鄭允浩原以為，沒有死鬼動手動腳，他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狂笑笑到嘴抽筋，可直到殘月如鉤，他仍雙眼大張，猶如一隻懷念蚊子美味的青蛙。

肚子有些餓，明明睡前吃得九分飽，現在卻比誰都叫得歡。

鄭允浩開始想念金在中……的廚藝，尤其是半夜起床對著滿雪櫃生肉時，更強烈地渴望身旁有那麼只管他溫飽的……死鬼。

嗯，對，金在中在鄭允浩心底的地位，依舊只是死鬼而已。

譬如善妒的女人，在自家男人流連溫柔鄉遲遲不歸時，也會似嗔還怨地在心裡為那人點蠟：死鬼又去哪兒逍遙了。

鄭允浩當然不曉得金在中如今到底是處在金屋嬌閣還是龍潭虎穴，但這絲毫不妨礙他腦補。

所以，三日期限未至，鄭允浩便迫不及待地殺到了老人家府上。

老人家橫在貴妃椅上，一副饜足的神色，正吞雲吐霧，鄭允浩腦袋裡下意識地浮現出骷髏骨赤條條任人宰割的模樣，一抔火騰地燃起，正思忖著是否該殃及老人家府上一眾小魚時，耳中便傳來清晰微弱的一聲呼喚。

「小浩……」

哀戚悲鳴，我聞猶憐。

鄭允浩不敢轉身，那一剎，懊悔自責充盈心扉，腦中將「鄭允浩」仨字兒碾壓千萬遍後，才勉強擺出張「大爺不在乎」的表情，僵硬地面對著揪著眉的金在中。

死鬼沒哭，表情卻比哭更為難看。

橫死後被人刨墳鞭屍也不過如是吧？

鄭允浩糾著眉心，甚至有些手足無措。他降妖伏魔多年，素來無愧於心，為何唯獨要將金在中推入火坑？

思來想去，無非是極力避嫌而已，畢竟痴迷一副骨架，傳出去有損威名，尤其思及死狼妖那副洞察天機的神色，便不由自主地視金在中為瘟疫。

可那死鬼卻好似打不死扯不斷的牛皮糖，無論他好言相對還是怒目相向，那張臉永遠都笑得能淌下蜜來，而現在……

對不起三個字含在嘴裡，卻比泰山更重，壓得他舌頭都抬不起來，該怎麼說？

——雖然你菊花被人染指，但在我心中，你仍是那純潔的小鬼？

這話自己聽著都覺得欠揍！

就在鄭允浩猶豫著是否該先聲奪人，抱著小鬼痛哭時，那副骨架卻搶先一步，鑽進了他懷裡。死鬼眼眶閥門一開，洪水似的淚花兒傾瀉而下。

——嚶嚶嚶

這哭聲……略詭異。

鄭允浩扳正金在中的臉，望著那白生生的麵皮：「你……」

死鬼眼淚是貨真價實，但你見誰被人辦了是張著嘴一通幹嚎的？鄭允浩滿腔的自責霎時蕩然無存，逼視著金在中：「做戲呢？」

死鬼收聲，責備地看向老神父：「先生半路出家，果不如我家小浩料事如神。」

「我想聽，真相。」鄭允浩對上老神父高深莫測的眼神，心底疑雲重重，為毛這老傢伙也是副等著看好戲的嘴臉？

「在下本以為，憑麵皮迷惑小浩足矣。」骷髏骨眼也不眨地供出幕後主使，「可老先生硬要在下演出苦肉計，以便趁你心虛時，將你這把生米煮成熟飯。」末了，還不忘表示對奸計的鄙視，「讒言誤國啊！」

所以，他該慶幸自己目光如炬，才沒變成鍋里的熟飯嗎？鄭允浩冷笑：「我倒想看看，你這副光骨頭，該拿什麼來生火?」

這是在嘲諷他缺少作案工具麼？

骷髏骨白骨森森的爪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自己胯下，暗地裡咧開一口白牙：「小浩無需擔憂，有情人終會煮熟。」

難道他鄭允浩一張俊臉長得那麼像紅薯，隨便燜燜便可入口？鄭允浩挑唇，望著老神父，本以為這老傢伙只是有點奇怪，沒想到居然變態到喜歡看人骨合歡。

「年輕人不必感激，小鬼悟性不錯，深得我心。」煙圈裊裊，盤旋而上，也許這老神父認為，面對骷髏骨千年前驚為天人的畫像，鄭允浩已經彎成了一盤蚊香。

深呼吸，鄭允浩拽著骷髏骨，風一般卷出，只留老神父一臉驚愕，自言自語：「世風日下，如今的小夥子，真是越來越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