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電視機應聲而碎。

「有如此物！」

骷髏骨捧心狀瞅瞅與汝窯瓷瓶玉石俱焚的電視機，望向鄭允浩背影的眼神帶著那麼點痛心疾首，文盲不可怕，就怕文盲愛火大啊！

靈符上身，水泡迅速消失，鄭允浩在骷髏骨視線之外對鏡照了照，確定那張臉仍能迷死鬼神後，才捨得賞骷髏骨一個白眼，端起蔬菜粥囫圇下咽。

骷髏骨死了一千多年，廚藝卻好得出人意料，鄭允浩不禁懷疑那傢伙生前不是富家公子而是廚房掌勺。

骷髏骨看著鄭允浩風捲殘雲消滅掉三大碗，揉揉空空的肚子，眼綻星輝，等著被誇獎。

可惜，向來心比天高還有那麼點小彆扭的鄭允浩，從來不曉得何為讚美。

空碗落在眼前，骷髏骨對著手指撅著嘴，怨念地盯著滿臉倨傲的鄭允浩，突然有些懷念在地獄的日子，閻王夫夫雖然一個二百五一個十三點，但至少知道什麼叫做知恩圖報。

鄭允浩乜一眼略顯失落的骷髏骨：「我本來以為你是廢柴。」看著骷髏骨一瞬間耷拉下去的臉，他幹咳一聲，「現在看來，你好像廢得也不是那麼慘絕人寰。」

骷髏骨巴掌大的骨頭連倏地抬起，真摯地閃著萌光：「小浩，爾乃文盲，我不怨你。」

鄭允浩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腳踢在了石頭上，不僅沒起到隆恩浩蕩的效果，反而震得自己腳趾疼。

「本人碩士學位！」鄭允浩眼如利刃，「哪怕是最不入流的邪靈專業，也依舊是高材生！」

骷髏骨默默垂頭，眨眨眼，一字如游龍飛鳳，落入鄭允浩眼簾：「念念？」

鄭允浩喉結一滾，看著陌生的字，只覺自己英明不保。骷髏骨眼瞳里閃著洞察先機的銳光：「允浩，我不會嫌棄你的。」

屋外豪雨如注，鄭允浩眼神虛渺地飄向雨簾，決定偷梁換柱：「平常，午飯我都是叫外賣。」

「看在你不那麼廢的份兒上，就勉為其難讓你掌管廚房吧。」

骷髏骨莫名其妙地有點飄飄然，儘管他沒從鄭允浩那雙上挑的丹鳳眼裡看出半點讚美的意味。

這場雨一下就是三天，鄭允浩家的雪櫃向來只塞少許剩菜，寄人籬下的掃把星逼不得已，只能再充當一回神偷，從超市裡順幾包零食，免得一人二鬼縮家裡跳腳。

天晴時，鄭允浩總算露出一米稀罕的笑，看得骷髏骨一愣一愣，以為自己老眼昏花。

「收拾收拾，晚上出門。」鄭允浩西裝筆挺，人模狗樣。

骷髏骨帶著滿手洗滌精泡沫迷惘抬頭：「嗯？」

「給某隻千年前被扒了皮的鬼打聽他魂魄都散哪兒去了。」鄭允浩一張符咒按骷髏骨腦門上，金符化入體內，那骷髏形體瞬間幻化為一平凡男子。

穿衣鏡前，骷髏骨盯著鏡子里那張平凡得接近平庸的臉，幽幽怨怨的眸光直穿鄭允浩臟腑：「當年，鄙人出門，萬人圍觀。」

「你想變成猴子，我可以成全你，但我是靈異師，不是耍猴的。」腦海里飄上古軸圖中骷髏骨當年的畫像，鄭允浩微微蹙眉，長得勾魂樣兒，活該被剝皮。

有脾氣的人被人這樣奚落，絕對一蹦三尺，可惜骷髏骨沒皮沒相就算了，連脾氣這玩意兒都稀缺。只怪當年他面如溫玉，一枝獨秀，連皇宮正妹都自愧不如，所以被一畫師趁虛而入，活剝而亡，三魂七魄皆被打散，分別封印在十張圖內，要不是閻王夫夫好心替他尋回兩張，這廝現在恐怕就完全呈白痴狀態，連走路都不會。

骷髏骨眼睛圓溜溜地瞪著，爪子揉揉眼睛，又定眼瞧瞧，眼珠子迸出希望的精光，爪子朝鄭允浩胳膊肘一塞，後者咬牙扒開，從容地邁進「gay吧」。

那死狼妖，開個gay吧連招牌名字都懶得起，害三界六道熟識的牛鬼蛇神都以為他是玻璃，鄭允浩一巴掌拍吧台上，正襟危坐調酒的高大男人從容站起，瞟一眼骷髏骨，冷靜地開價：「十萬。」

鄭允浩往舞池裡扭動的男男男男一瞅，拎起骷髏骨往吧台一放：「我讓這死鬼露出原型繞著你這小破吧裸奔一圈怎麼樣？」

「在你之前，還有十三位靈異師接收過他這爛攤子，他們的臨終遺言只有一句：禍水死了，也依舊是禍水。」尺長尖刀轉在掌心，狼妖看著骷髏骨，挑挑眉，「都成枯骨了還能被封為酆都十大艷鬼之一，允浩，好艷福。」

骷髏骨轉著眼珠子審時度勢，頜骨向上一闔，摸出一疊玉帝腦袋，討好地放上吧台，狼妖萬年鎮定的臉微微一抽，淡定推回：「在人間行走，不用帶上你全身家當。」

「莫嫌棄，權當江湖救急。」骷髏骨豪邁地將冥幣往狼妖面前一推，「不必找了。」

狼妖耷著眼皮，抿著嘴，半晌，抽出張紙畫下地圖，連圖帶冥幣朝鄭允浩懷裡一塞，意味深長地瞄一眼骷髏骨：「命中註定的事，負隅頑抗也是徒勞。」

腦中警鐘長鳴，鄭允浩警惕地盯著狼妖那張萬年拐賣表情的臉，皺眉：「如果你告訴我我就是這死鬼的命中良人，我會一張連體符把你和掃把星綁一起，用斧頭都劈不開。」

狼妖攤手：「照單全收。」

「金剛鑽也有遇到強硫酸的時候，何況你那支繡花針。」鄭允浩冷冷吐槽。

「既然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那我當然要趁著年輕，多比較比較，找一處好陰宅。」狼妖饒有興味地看著金在中，「我倒是很好奇，骷髏兄恢復真面目時，你會不會口水直下三千尺。」

吧台酒瓶碎裂成渣，鄭允浩拽著骷髏骨，低聲威脅，「你要是敢跟這死妖怪勾搭成奸，我就把你當成晾衣竿晾內褲！」

骷髏骨對手指：「若君願賞在下一日三餐，在下就考慮考慮餓的時候不啃節操充饑。」

鄭允浩眼神到處，滴水成冰：「你要敢勾引我，我就把你骨頭一節節掰斷燉大骨湯。」

「那，能不能給我留一口？」骷髏骨汪汪大眼粼粼發光，咽一口口水，「古語有雲，秀色可餐，人家也想嘗嘗人家到底好不好吃。」

狼妖豪放大笑，翻箱倒櫃摸出瓶蜜酒贈予骷髏骨：「加油。」

「小浩稱，君乃鐵公雞，一毛不拔。」骷髏骨嗅嗅瓶蓋，珍寶般抱在懷裡，「放心，鄙人不會受他挑撥的。」

鄭允浩指骨咔咔響，揪緊骷髏骨後領，毫不費力地將其拖出gay吧，牙光冷地好像剛開鋒的刀：「我什麼時候說過死狼妖摳門？」

「此刻。」骷髏骨摸摸下頜骨，一副未卜先知的神算相，「鄙人早料到小浩對狼先生心存芥蒂，故一語道破……」

「小浩，就算你被戳中心事欲殺鬼滅口也不會得逞的，在下註定福澤綿長。」骷髏骨撣撣外套，撣得骨頭砰砰空響，色老道稱鄭允浩是他命中貴人，此前他已試探過，此君賣藝不賣身，實在很難開價，既是如此，跟著他混吃混合倒也能省下一筆開銷。

鄭允浩鬱結，借著路燈燈光展開狼妖所示地圖，一看之下，臉頓時陰得好像即將飛雪：「柏林拍賣會？」

骷髏骨一臉茫然：「何意？」

「揮淚大清倉，跳樓大甩賣。」鄭允浩直接蓋住柏林二字，無比抑鬱，他堂堂邪靈系系草一張照片才賣十塊，憑什麼這貨一張畫像能拍到上千萬。

睜眼停止掐算，鄭允浩對上眼前的骷髏臉，除了那雙能成為整容範本的眼睛外，實在不曉得這身骨頭渣子哪裡能和畫像上那驚為天人的少年劃上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