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兩人花三天時間替小智俊籌辦好了新衣，過了初五，在中一騎，輕輕巧巧地上路，允浩抱著智俊守在城門口，搖手道別。

在中這一去，便是十日，眼瞅著已是正月十五，允浩守著自己做出來的湯圓餃子，抱著智俊獃獃地望著在中派人送回來的長命鎖，小巧精緻的金片上，嵌著智俊的姓名、生辰及淺淺的祥雲紋案，智俊攥在手裡，眼巴巴地看著，允浩卻非得要等在中回來親手給小智俊戴上，急得智俊小嘴一扁，哇哇大哭。

聽到門外熟悉的腳步聲，允浩立即哀哀怨怨地道：「乖兒子，不是父皇不給你戴，父皇是要等著你爹親回來親自給你掛上，你爹親他有了師兄弟就不要我們了，以後就只剩下我們爺兒倆相依為命了！」

一塊碧綠物事劈頭打來，允浩伸手搶在手裡，見是半塊龍配，抬頭，便見在中又好氣又好笑地站在門外：「你就是這麼教育智俊的？」

允浩瞧著在中腰間另外半方玉玦，悶笑道：「我們智俊想他爹親想得厲害，你看，都哭了！」

在中幾日不見智俊，也念得緊，此刻見智俊哭地眼睛眯成一條線，小臉皺成一團，忙攬在懷裡輕聲哄著，說也奇怪，這智俊一到在中懷裡，立馬止了淚水，攥著長命鎖，討好地往在中懷裡撲，不多時便撲騰著倆腿兒入了夢鄉，在中也捨不得放下，就著允浩的手，倆人邊吃邊談。原來，此次師父召在中回去，乃是因為鬼谷掌門打算金盆洗手，而老一輩的幾位師父多寄情山水，不願擔那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故而打算選出新的傳人來主持大局，鬼谷一派，門人眾多，然因門徒來自各邦國，難免有失偏頗，但門人中，卻以在中呼聲最高，掌門及各位尊長都認為，在中戰功赫赫而不自矜，且能心繫天下蒼生，得勝後仍能進退有度，不過分欺壓敵國，實屬難得，因此，若無意外，在中應是鬼谷第二十代掌門人。

在中說得含蓄，允浩仍能從中聽出高興的情緒，在中尚未及冠，卻能贏得眾多前輩的青眼，得到普天下人的擁戴，允浩亦感到十分驕傲，當即命乳娘將智俊抱回屋歇息，又讓人溫了壺好酒，兩人絮語，直至破曉，方才微微闔眼，不多時，已是早朝時分。

之前允浩一直身在邊關，三宮空缺，後位也一直懸而未決，如今允浩還朝，百官少不了要將此事提上日程，允浩早料到此事，只是不曾想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乍聽宰相邱毓恆提及選秀一事時，昌珉、有天與俊秀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在中的臉色，見他依舊是一臉事不關己的自在神情，又抬頭望向龍椅上的允浩，只見允浩玩味地扣著龍椅，不緊不慢地道：「這選秀，事關重大，且如今國事初定，若大批徵集民間女子，百姓恐怕會認為朕縱情於聲色犬馬，不理政事，這樣算來，怕是得不償失啊！」

「這……」邱毓恆也覺有理，然國不可無後，又道，「貴胄女子中不乏賢良淑德之人，若皇上有意……」

允浩道：「朕未登大寶之前，也曾想過，貴族女子溫柔賢良，興許會是好內助，豈料……朕如今算是看透了，身份尚在其次，關鍵得同朕心意相通才行，否則夫妻之間貌合神離，非國之幸事啊！」

邱毓恆皺著眉頭苦思半晌，忽見允浩腰畔掛著半塊碧綠龍配，又瞥見在中腰際那抹碧綠，眼睛一眨，立即看出這兩塊玉玦本是同一環佩，又聯想到民間、宮裡對於兩人關係的種種傳聞，心頭一亮，道：「若說同皇上心有靈犀，自然非金將軍莫屬，臣以為，以金將軍的經世之才，剛好能同您……」

在中雖已貴為一字並肩王，然他將軍的身份早已深入人心，是以朝堂上下，仍以將軍尊之。

「胡言亂語！」一花甲老臣上前，「皇上，國母之位，豈能兒戲？金將軍即便同您關係再好，終究也是個男子，無法為皇族開枝散葉……」

「如果我可以呢？」在中似笑非笑地睨著那老臣。

「若是可以，那又另當別論了。」

「不行！」禮部侍郎上前道，「男子終歸是男子，怎可擾亂宮帷，亂了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可以由人來改。」在中冷聲道。

「聽金將軍這意思，似乎很樂意做皇上的男寵，只是不知道金家二老聽聞此事，會不會氣得一病不起！」

「男——寵。」允浩玩味的神情忽的迸出兩道厲芒，「年輕氣盛，有衝勁是好事，但說話不懂分寸可就不妥了，誰入主後宮，這雖是國家大事，但也是朕的家事，朕拿金將軍當家人，莫非你有意見？」

允浩此話，相當於委婉地承認他與在中的關係，禮部侍郎的那聲「男寵」，著實像是一根刺，雖然在中並不在意世人眼光，但允浩也決不允許有誰當著他的面對在中出言不遜。

「微臣不敢，但此事有違祖宗禮法，若皇上執意如此，天下百姓，恐怕心頭難安！」

「在中乃國之棟樑，保家衛國、抵禦外侮不在話下，且他為人謙沖有禮，朝堂上下論忠心，論武功，論才智，有誰能出其右？」

禮部侍郎默然不語。

「皇上，微臣等都了解您對金將軍的感情，可是……微臣支持，不代表天下百姓都能理解，您同金將軍，好便好了，但皇後卻不可不立，否則，這江山，只怕又會陷入動亂啊！」禮部尚書苦思半晌，方道出這折中之策。

允浩聽罷，只冷聲道：「當年金家被人污衊，先皇未替金家雪冤，本已有愧，而在中本可逍遙於山水之間，不理鄭氏王朝死活，但他卻仍對鄭家鞠躬盡瘁，金將軍如此高風亮節，朕卻只能偷偷摸摸地同他往來，余尚書，你把朕的一字並肩王當什麼了？」

那余尚書被允浩一聲呵斥，嚇得不敢再言語，禮部侍郎又道：「皇上，這兩件事斷不可混作一談，金將軍勞苦功高，臣等也甚是佩服，然身為男子卻久居後宮，有悖常理，何況，四國公主如今還在金府，若四位公主知悉自己的郎君嫁予皇帝，會作何感想？」

「最難消受美人恩，何況是四位國色天香的大正妹，金某福薄，要同時娶四位公主，怕是會惹得天怒人怨吧？」在中道。

「金將軍貴為一字並肩王，三妻四妾又有何妨？」

「看來你是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在中直言道，「這四名女子，我都不能娶！」

「四位公主可都手持皇上聖諭，莫非金將軍想抗旨不遵？」

「江侍郎且聽在下將話說完。」在中聲音不大，卻傳遍了整個大殿，「這四名公主都是番邦皇帝的掌上明珠，委身嫁予區區，本就於禮不合，何況，四位公主誰為正室，誰為填房？」在中對上禮部侍郎的眼神，直迫得他低下頭去，「玄武、流月、即墨、紅綾雖算不上大國，但此事一旦處理失當，他國君主定然當我皇目中無人，日後還敢同我國往來麼？」

禮部侍郎被在中問得語結，凝眉默然。

「金九隻一介武夫，如何擔得起國家榮辱？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四位公主由誰帶來的，當然得由誰去解決。」

「那金將軍的意思是，您能夠妥善處理此事？」

「世界上沒有鬼谷門人解決不了的事。」在中自信滿滿地道。

禮部侍郎還想問在中具體解決之道，兩名武夫忽然抬著兩大箱子入了大殿，允浩精明的眸子里閃著狡獪的笑，卻佯怒道：「何人擅闖？」

那兩名武夫早蒙允浩授意，此刻不慌不忙地道：「稟萬歲爺，營中眾兄弟都很關心您同金將軍的婚事，為避免您變卦，害我們金將軍獨自神傷，便派我們兩兄弟先行送上賀禮，卑職等俸祿微薄，也無什好禮，還望萬歲爺您莫要嫌棄。」

「將士們的心意，朕收下了……」

「皇上！」禮部侍郎諍諫道，「這幹莽夫胡鬧便也罷了，您作為一國之君，切不可陷入龍陽醜聞，不然您讓鄭國百姓如何面對他國人歧視的眼光？」

「好哇你！」兩名武夫接到允浩眼神示意，大叫道，「龍陽醜聞？我們金將軍貌賽天仙，你竟敢用如此猥褻的話來形容他，這話若傳入軍中，兄弟們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個龜孫子！」

「夠了！」允浩見江侍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為了不將事情鬧僵，立即制止兩名武夫過火的作秀，「你們且先退下，朕念你們乃是一片赤誠，又是初犯，不予計較，下回，可得當心了！」

兩名武夫依言退下，江侍郎怒道:「皇上！此等無法無天之徒，若不嚴懲，如何平息眾怒？」

「眾怒？分明只有你一人不平，哪裡眾了？」有天諷道。

「好了！」允浩恐兩人起了爭端在中夾在中間難辦，忙道，「此事容後再議，眾卿家若無本啟奏，便散了吧。」

江侍郎上前兩步，剛張開口，允浩已經一溜煙閃入內殿，江侍郎怔了片刻，追上前去道：「皇上，臣還有問題求教，皇上！」

允浩一路左突右拐，那江侍郎居然也毫不落後，兩人先後沖入御書房內，允浩見避無可避，只得轉過頭僵笑道：「江卿家還有何事？」

「皇上，如今軍中兵士皆向著金將軍，臣認為，應當『杯酒釋兵權』，以免金將軍功高蓋主，為宵小所趁。」

原來這廝要說的是這事！

允浩不著痕跡地呼出口氣：「江卿家，你說『杯酒釋兵權』？」

「正是。」

「朕且問你，金將軍手上，可有一兵一卒？」

……

「沒有。」

「那金將軍手裡可有虎符？」允浩又問。

……

「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