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允浩釋然一笑。

「銀狐哥是不會同你搶這天下的，所以允浩，你要從現在開始，學會怎麼做一個仁德的君王。」

「嗯，我定不讓你和先生失望。」

「對了，允浩，今兒一早我聽人說昨夜葉相收到了個錦盒，然後大發雷霆，還砍死了好幾個僕役，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麼？」

「錦盒中裝著的是他門生的人頭。」

「哦，難怪那老狐狸氣極跳腳了，不過，昨夜刑部大牢和慕容家也鬧成了一片，又是因為什麼？」

允浩好笑地瞅著在中亮晶晶的兩隻大眼睛：「你的這些聽說，都是從展護衛那兒探得的消息吧？」

「沒有沒有。」在中忙不迭地搖頭，「展護衛今兒個一大早就跟皇上早朝去了，我哪兒能見到他老人家影子啊！」

「反駁得這麼快就證明被我說中了。」允浩神氣地看著在中忽然變得緋紅的臉頰，「展護衛所說的確是事實，昨夜刑部大牢剝皮拆骨二人正審訊犯人的時候，手上的刑具在不知不覺間被人換成了一包人耳朵，而慕容家的混亂，卻是因為，他家的院子中，多了幾十顆容貌俱毀的腦袋。」

「你知道那些死的都是什麼人麼？」

「刑部大牢的我倒是不清楚，剝皮拆骨兩人數十年來得罪的好漢不少，想是被人報復，不過慕容家的那些腦袋，我倒知道些底細.」

「哦？」

允浩伸手闔上在中因好奇而大張的嘴：「十三少和七匹狼。」

「耶？」在中奇道，「他們不是通緝犯麼，怎的人頭會出現在慕容府上？」

「前些日子我奉命去夕陽上剿匪，慕容老賊將他的這些狗腿子參雜入軍中意圖行刺我，不過很不幸的，我沒死，他們卻身首異處。」

「吉人自有天相，所以允浩，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在中說罷，自顧自地點頭。

「是，後福！」允浩笑著附和。

「夕陽山百姓快入皇陵了吧，我還沒見過你們是怎麼訓練青龍戰將的，很威風吧？」

「在中，你不是要準備武舉麼，不練練功，萬一在擂台上折了面子可就大大地不妥了。」允浩忽的轉了話頭，抽出牆上的兩柄劍，「走罷，陪你練劍去。」

「好！」在中爽快地應允，卻在允浩轉身的一刻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果然，如果他是金在中這重身份的話，允浩根本不會願意讓他被捲入權利糾葛中，幸好，他還有一雙異常的腿和那一身陰陽迥異的內力，能夠以雙重身份出現而不被允浩懷疑。

「在中，先生那腿疾，是什麼時候落下的？」

「不知道，很多年了吧，我見到他的時候已經那樣了。」想了想，在中補充道，「而且，銀狐哥喜歡晝伏夜出，我從未在日間見過他。」

「先生是個有原則的人，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既然他不願說，我也不多問了，在中，咱倆比劃比劃，看看你這麼些年到底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抄過允浩扔過來的長劍，手一抖，劍鞘應聲而落，八年時光，當年兩個孩童玩耍的木劍仍是完好如初，足見允浩對此物的珍視。

紫竹林。

風過，葉動，殘雪和著冰水下墜。

兩名少年，手持木劍，臨風而立。

黃衣者桀驁如豹，白衣者溫潤似玉。 

一滴露鏘然滴落，卻在墜至二人面門時猝然碎裂成霧，四下飛散。

允浩木劍仍低垂，而在中劍勢已橫。

在中抿了抿雙唇，允浩卻突然笑了開來。

「你還道你手中是鐵劍麼，還想著利用劍身反光迷住我雙目？」

心頭想法被允浩拆穿，在中更是咬緊了雙唇：「不用那招我也能贏你，看劍！」

話尚含在口中時，在中木劍已然遞出，待到劍字尾音落下時，二十招已過，然允浩同他相處數年，對他的這些小花招顯然是知根知底，因此即使在中促起發難，允浩也依舊應對自如。

八年不過彈指一瞬，那手執木劍臉色泛紅的小小孩童如今行動間盡顯睥睨天下的豪氣，只是兩人過招間，劍招雖狠辣，卻是方觸及衣袂便斜斜滑開，掌力吞吐更是收發自如，若非兩人騰躍移步，只怕連衣袂都不能動上半分。

「我們要這樣打到天黑麼？」

雙劍相觸，兩人齊齊後撤。

「權當熱身好了。」

掌風貼面而過，捲起片片竹葉。

「那也得熱得起來才行！」

在中一記鶴拳猝然打向允浩左肋，允浩沉肘一格，拳頭尚未落實，兩人又迅速退了開去。

「不打了！」在中驟然收手，拍拍衣服上沾染的水跡，「沒意思，還不如和我那些家丁打架好玩，好歹他們還會哎喲哎喲叫喚幾聲，你連叫喚都不會！」

「那你再打，我哎喲給你聽聽成不成？」允浩笑道。

「不成，你叫起來也沒那股子慘勁兒。」在中搖頭，模樣甚是嫌棄，上身穩住不動，下盤卻猛地一個掃堂腿，只聽撲通一聲，允浩竟被他掃的直直倒地，抱膝哀號。

在中見允浩叫的凄慘，又見他滿面痛苦，遲遲未起，只恐自己那一腳真的踢重了，忙俯下身查看，卻不料反被允浩雙手一環，跌落允浩懷中，抬頭見允浩那奸計得逞的模樣，在中虎著臉道：「你騙我！」

「兵不厭詐！」允浩笑得狡黠。

「允浩，你對於成親這事兒，怎麼看？」

面對突然嚴肅的在中，允浩不知該如何回答，索性保持緘默，幸而在中並無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是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又恢復到淘氣的模樣：「以後你若是娶了老婆，太子妃她肯定得視我為眼中釘！」

「不會的！」允浩當即反駁道。

「不會才怪！」在中皺皺鼻子，「你整天和我走這麼近，萬一你老婆誤以為你和我……恩恩哼哼，還不得把我大卸八塊！」

「沒人敢這麼對你，只要我鄭允浩活著一天，就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允浩語氣甚是嚴肅，嚴肅得在中半點不敢當這話是玩笑。

「嘻嘻，那便好，那我就可以飛檐走壁，打家劫舍，沒事兒還可以偷你兩件寶物出去當了換餅吃，反正你寶貝多！」在中凝視著允浩那認真的眸子，眼底是深深的笑意：得君信諾，此生足矣！

二人相攜，進屋換了身幹凈的衣物，又下了陣棋，恰好龍戰奉皇上之命來請在中入御書房議事，允浩欲相隨，卻被在中嫌棄為礙手礙腳，讓他在太子府中等著。

入得御書房，一股濃烈的藥味便撲鼻而來，在中見著書案上置著的湯藥，正冒著裊裊白霧，而皇上與龍戰皆是一臉凝重。

「又有人下毒？」在中端起藥碗，施以銀針，「這藥……似乎並無異常。」

皇上與龍戰對視一眼，而後，指了指居中的一片，在中一低頭，卻見那地上一灘血水。

「化屍水？」

對面二人齊齊點頭。

「毒並非下在藥中，而是下在送藥人身上？」在中又道。

「若是龍侍衛慢上一步，恐怕朕早已毒發身亡！」

看著那風燭殘年的老人，在中一陣心酸：「皇，父皇，放心，兒臣活著一日，定保鄭氏江山不落入奸佞之手！」

「在中，你有何良策，不妨說出來一起探討探討。」

在中低頭，一聲苦嘆：「大魚是忍不住要行動了，可是，眼下鄭國卻還經不起這動蕩，唯今之計，要穩住慕容和葉家人，恐怕只有……」

望著那血色硃砂，在中淺淡地笑，而老邁的鄭王同那正直的龍戰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口。

「非得走那一步不可嗎？」鄭王動了動唇，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

「不走，是不行了。」在中亦是滿目凄惶，「今夜，便跟太子說罷，若您不願意，便由銀狐開口。」

「在中——」

「父皇，兒臣……告退！」白衣少年，決絕地轉身，也不跟那尚在府中等他歸去的人道個別，便徑自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