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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情聖在江湖 作者:墜凡尘 字數:5950 更新時間:2021-04-10 14:30:03
到底是怎麼回事……
慢慢的,我已經感受不到四肢,只覺力量一點點離開我的身體。
「你要做什麼?」
我想掙扎,但是此時連半分仙力也使不出來,只能像雲一樣輕飄飄的浮在空中,兩顆內丹在夜空中閃爍出奇異的光芒。
兩丹內皆有花瓣旋轉飄蕩,幽幽泛著淡紅或淡紫色的光芒,外有一層銀白的光輝。
銀白光芒乃仙力所加持,是妖精修鍊成仙的標誌,而花則是兩種形態下的神曖。
只有裏海仙的內丹會有神曖。
所以這兩顆內丹的主人都是修鍊成裏海仙的妖仙,一個是紅曖,一個是紫曖。
紅曖是情仙,紫曖是欲仙。
它們同時存在我的身體里,怪不得我會有兩顆水晶。
如果沒猜錯,紅曖內丹原本主人應該是一隻狐仙,紫曖主人是桃花仙。
再細想,以前困惑不解的地方都可以解釋得通了,比如我身上為什麼會有狐狸的特徵,比如我為什麼跟別的仙不太一樣,比如我為什麼會 突然「不受控制」……
擁有不屬於自己的內丹,身體和思想是會被原主人影響到的,那這兩顆內丹為什麼會在我這裡?
這一切,師父知道嗎?
我忍不住神思飄渺了起來。
巨大的夜幕下,兩顆內丹猶在閃耀,照亮了那一方被薄霧籠罩的連綿青瓦。
王淵盯著那顆桃花妖內丹,目中的情緒很複雜,有不可置信,有憎惡,有內疚……更多的是失而復得的驚喜。
「呂閨……」他喃喃地伸手要去拿那顆內丹,「你終於願意回來了嗎?」
漆黑的長髮在月光下像黑色的綢緞,這個應該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面容剛毅鋒利得如同他手中的劍,但我還是在他目中看出了溫柔和眷戀。
他眼中的光讓我想起初見情聖時的模樣,就在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這顆內丹的主人,可能是情聖的母親。
這原本只是猜測,但當這個念頭劃過時,我又無比肯定起來,就是因為有這樣深沉的羈絆,才讓我見到情聖第一面,就對這個少年起了憐愛之心。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有她的內丹!」在將那顆桃花妖內丹小心地收入袖中後,王淵眼神異常冰冷地看著我。
此時,另一顆內丹離體太久自動回到我體內,得到一些力量,我終於不再是虛弱得快要魂飛魄散的狀態,勉強在屋頂上站定,知道他留我一顆內丹並不是出於同情。
只是他有話要問我,然而他的問題我也沒辦法回答,因為我也滿是疑問。
「我是裏海的仙君,我不知道這顆內丹為什麼在我身體里.....。」
我有些艱難地開口,心裡某處隱隱緊張起來,如果這顆內丹真的是情聖母親的,那我的存在肯定跟她有關係,對於妖精來說,內丹如同心臟,內丹離體,妖必亡。
他娘親死了,但內丹在我體內......這個劇情發展下去,可不得了。
我幾乎要抓狂了,後悔發現問題時沒有及時問師父,我來這裡就已經有兩個內丹了,師父肯定知道原因。
王淵落在屋頂凸起的獸形高瓴上,青衣被夜色包裹住,綉出一種冷酷的色彩。
「別挑戰本座的耐心。」他看著我,卻像是看著空氣,目中無物、無情。
我被他口裡的寒意激到了,不悅地回道:「愛信不信,我可是正兒八經的仙君,你若傷了我,我師父絕對不會放過你!」
可能是我的眼神有了點戾氣,他終於正視了我,眼神卻捉摸不定,盯著我看了幾眼,他驀地一笑:「眾然爾是仙,也不成氣候。」
聞言我忍不住被氣笑了,想反駁,卻語塞得緊,只能憤憤地看著他。
「不管你是誰,身上有她的內丹,在本座問清緣由之前,爾休想離開半步。」他收斂了笑容,但眼神沒那麼冰冷了,「就算爾想死,有本座在,閻王也不會收你的。」
好大的口氣!
一個凡人居然跟我談生死,我不知道該嘲笑他的狂妄還是感嘆自己的弱小。
「放我走,我去找答案。」我嘆了口氣,「我也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冷笑:「不可能,本座自然有辦法讓你開口,如果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那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我被嚇得吞了吞口水,這才起他的身份,武林盟主呀,在這個時代是像皇帝一樣的存在,我居然試圖跟他講道理、談條件,這不是傻是蠢。
我的仙力是依靠促成的情緣維持加強的,而自我成仙以來,促成的情人屈指可數,有如今的道行,還是靠著當初師父那一縷仙氣維持著,因此,我雖已成仙,但道行連最普通的仙靈都比不上,相對的,王淵雖是凡人之軀,卻可斬妖除魔,修的術法遠強大於現在的我,在他面前,我或許更像個凡人。
若我是純粹的仙,無論他術法多麼厲害,都不能把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畢竟仙凡有別,只可惜我連個妖仙都算不上,人家妖仙好歹內丹是自己的,我的還是別人的。
有些感到挫敗。
難道是因為我是穿越而來的所以就如此特殊?
我站在有些濕意的屋瓦上,風輕輕吹動紅色的衣帶,雙手因為仙力的流失變得十分蒼白且冰冷。我皺著眉頭看那把青色的劍,那一擊給我的震撼還未完全消退,我不能理解一介凡胎為何有這樣的修為,能把妖仙的內丹都剝離開來。
慢慢的,我把目光上移,最終落在他的眼眸里,他的瞳孔是淺紫色,與情聖漆黑的瞳孔不同,但眸中閃爍堅毅的光束卻如出一轍,大抵是情聖的母親有著漆黑如寶石的雙瞳。
「王淵,你應該知道妖的內丹是不會輕易離體的,因為這意味著妖會死,」我突然冷靜下來,慢慢道:「除非妖自願,如果不是自願的,就算強行取出也保存不了多久,這方面王盟主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王淵的眼神滯了滯,剛剛急火攻心,沒想到這層,現在聽我一說,冷淡的眉眼中果真染上一絲疑惑。
「她為何.....」
王淵的眼瞳急劇收縮。
「她就這麼恨我嗎?」他微微仰頭,遙望著天際不知處,一個深沉的嘆息輕輕回蕩在我的耳畔,「連輪迴都不入,就是想看我悔恨的樣子嗎?」
猛的,他將目光射向我,瞳孔的色彩加深,綻放出冷酷的光,「本座有什麼可悔恨的,當初是你逼我父親娶你,也是你害死了婷芳,你要死就去死,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面前!?」
看著他有些瘋狂的眼神,我心裡一緊,意識到不妙,但目前的狀態根本不允許我做出什麼其他的反應,等我有所動作時,一個冰涼的手掌已經死死扣住我的脖子,「你不是死也不見本座嗎?現在為什麼出現?」
「死,就死遠點,別出現在本座面前礙眼。」他。
若是平常被人這樣掐著脖子,我肯定很憤怒,但是此刻我看著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滿心只有一種悲憫。
不知從何而來的悲憫。
彷彿是裏海仙特有的共情的能力,察覺人內心最真實的感受,傷他人所傷,痛他人所痛。
「噯,真不是一個合格的仙.....」
不知從哪飄來的一聲嘆息,帶著無限慵懶和倦意,彷彿被人驚擾了好夢,卻又帶著讓人沉溺的包容,像是幫被寵壞的孩子收拾爛攤子。
手腕間紫色水晶燦烈地閃耀起來,身體彷彿被瞬間注入了能量,這股能量的迸發讓有些不理智的王淵意識到了什麼,他鬆手急劇後退,而此時恢復仙力的我已拋出紅綾纏上他的臂膀。
「把那顆內丹還給我。」我靜靜地看著他,「就算它不屬於我,但是更不屬於你,無論是妖丹還是仙丹,都不可離體太久,否則就會徹底消散不復存在,這顆內丹在我身體里很久了,雖不是我孕育而出,但與我也有不少的淵源,驟然取出也會傷了我的根本,你要查什麼我會配合,因為我也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本座如何信你?」王淵定定地盯著我,半晌才從喉嚨里蹦出這句話。
他的血是冷的,好像已經失去信任人的能力。情聖的血也是冷的,可是他卻不會讓人覺得難以親近。
我把脖子上掛著的紅玉牌拽下來,攤在掌心給他看,淡淡道:「你兒子是我徒弟,月光劍也在我手裡,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他嗤笑一聲,不為所動:「那個逆子不愧是妖孽所生,居然對不人不妖的怪物生出情愫。」他的目光突然射出陰狠的光:「本座只有一個兒子,那個孽障早該在那個雨夜死掉。」
我被他的話語驚住了,緊皺眉頭,品味出來他的意思,又氣又急想噴回去,卻一時不知道從哪反駁,半天才憋出一句:「人家姑娘想生自己也生不了,你既然這麼看不起她又何必跟她生孩子,生出來還罵人家是孽障,那你還不是孽障的爹?難不成情聖不是你的孩子,你被戴了綠帽子?不然怎麼會罵得這麼順口。」
我此言一出,偌大的街道彷彿被抽幹了空氣,一下子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同時鋪天蓋地的劍氣從四面八方壓射過來,比雨還密!比冰還冷!
「找!死——!」
漫天的劍光中夾雜著滔天的怒氣。
「哼,只許你罵人,不許別人說實話,王盟主果然好大的氣派。」
紅綾展開如天幕,在我周身圍繞出一個護盾,擋住了那漫天的殺意。
我確實很囂張,但也很吃力。
我囂張是因為我知道有個人在我附近,就是剛剛發出嘆息的那個人,他撐起了我所有的底氣,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但他身上有裏海的氣息,他的強大讓我想起了師父,裏海只有一個仙可以跟師父相提並論。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是裏海椿宮。
我以為他救我是因為看在我師父的面子,畢竟我好歹也算他的小輩。
在我的思想里,他救我算得上是天經地義的事了,而有這樣強大的後盾,我還怕個毛,就怕不能好好教訓這個囂張加狠毒的傢伙一頓。
但是!
在王淵帶著殺人的怒氣衝擊而來時,我猛然察覺那股熟悉的、讓人安定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裏海椿宮走了!
我要哭了,在底氣喪失的時候,我明顯感覺自己抵禦的力量脆弱不堪,下一刻就可能會被擊潰!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仙力其實跟人的體力差不多,也有用累用盡的時候,雖然只抵擋了很短的時間,但在段時間裡,身體和心裡的雙重打擊下,力竭的感覺從四肢穿進心臟,我終於抵擋不住,被王淵強勁的劍氣震了出去。
在紅綾被震碎時,我覺得自己下一刻就會死去,因為那把青色的劍不知何時在我背後等著我,雖然我看不見,但我能清楚地感覺到,這把劍的權威不允許我忽視,這是殺戮之劍,浸透無數鮮血才鑄就了鋼骨。
就如同它的主人。
太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喪失了一顆內丹,我突然感到深沉的疲倦,就像剛來裏海時浸在海一般無邊的睡意里,只不過這次我不想醒來。
我只想當一個閑散的神仙,可是在這裡不努力修仙連凡人都打不過,還有那些埋藏起來的秘密,一層接著一層,都需要我去挖掘,而我從來都缺乏探索精神,不喜歡太複雜的東西,只想永遠縮在師父的光環下當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仙子。
「好睏......我想睡了......」我喃喃道,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力掙扎,閉上眼睛:「好餓啊......」
「餓了就吃點面嘛~」
一個熟悉到讓人想哭的聲音突然無賴地闖入我的耳朵。
我猛然睜開眼睛,漆黑的夜空下,廬州被籠罩在一層薄如雪的月光里,無數紅綾的碎片在夜空中落下,像是下了一場紅雨。
漫天紅雨中,一個少年眉眼彎彎地看著我笑,漆黑的瞳孔里反射出墨紅色的劍光:「吃完再睡也不遲啊,小月亮。」
情聖右手抱著我的腰,左手橫劍,漫不經心地擋住那氣勢洶洶的青劍。
我怔怔地看著他,像是不認識他,又怕是自己的幻境,半晌才道:「我們分開很久了嗎?你好像長大了一些。」
「是啊,本少俠現在更厲害了,師父你可要加油了,不然以後搶酒都搶不過我。」
情聖輕哼一聲,墨紅長劍劍柄上一個印記忽然發出耀眼的紫光,氣焰大盛,將青劍直逼了回去。
「他......」我側頭看了一眼王淵,果然見他臉色鐵青地看著我們,父子相對峙,絕對不是我想看的戲,於是我果斷說:「我跟你爹有點小誤會,他不相信我是你師父,所以剛剛我們切磋了一下,是我技不如人,你爹有點強。」
「哦?」
情聖的表情沒有一絲意外,眼睛也沒有半點移動,盯著我笑道:「小月亮,你這樣子真好看。」
這可是仙服仙飾,當然好看。
我有些自得,完全忘記幾分鐘前自己還自暴自棄、自覺不配為仙。
我腳步虛浮地站在濕滑的屋頂上,身體的重量完全壓在情聖身上,破碎的紅綾散落一地,有點像鞭炮的碎屑。
我無力去修復它,只能暫時將碎片收入隨身帶的一個荷包中。
「我們走吧.....」
我不敢再拿眼看王淵,只想快快逃離現場,別再出什麼幺蛾子了。
「好~」情聖非常聽話地答應了,自始至終都沒有瞧王淵一眼,抱著我的手臂緊了緊,轉眼便飛身下了屋頂。
腳落在地面上,那種踏實感卻讓我更加覺得心慌慌,這種趨近於凡人的感覺已經很久沒出現了,我自然知道這是丟失了一顆內丹的緣故,但此時我不想讓他們兩父子有任何正面的衝突,他們中間那種詭異的氣氛讓我就算不知其中細節也知不能在這種情況下有任何正面衝突。
我覺得自己有時候就跟鴕鳥一樣,雖然現在生命無限延長,可我也只活了二十年,在這數得清的時間裡,我遵循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造成如今的局面,就算非我所願,也有半個鍋,所以麻煩能避則避,衝突能免則免。
這時候我已經很暈了,但勉強保持著清醒,準備在情聖發現我的異常前迅速離開這裡。
「孽——子——」
許是反應的遲鈍,過了好一會我才聽出背後有咬碎牙齒般怨毒的聲音。
怨毒。
我的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會冒出這個詞,我一直以為這是用來形容女人的。
情聖的眉頭輕輕鄒了起來,停下腳步,我以為他要發作時,他卻用手輕輕握住我的手腕,眼神有些凝重:「小月亮,你的脈搏怎麼這麼淺?」
我躊躇著不知怎麼回答,總不能說你爹把存在我身上你娘的內丹取走了吧,他見我無話,轉身冷冷地看著王淵。
「我不管你從她身上拿走了什麼,現在,立刻還回來。」
情聖無論什麼時候說話都是懶懶的,但他面對王淵時,所有的音調彷彿裹上了一層冰棱,又冷又尖銳。
這兩人不像父子,倒像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又被血緣這種奇妙的東西硬生生牽扯在一起。
「呵,她身上的東西?」王淵似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仰頭大笑,但他並沒有笑多久,因為情聖拿著劍抵著他的心口。
我只覺身下一軟便坐在了一個木門門前的矮凳上,身下是情聖的外袍,耳畔輕飄飄地傳來一句「坐好」,而等我反應過來時就是這個場景了。
這是我不想看到的景象,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父子相殘絕對是慘事。
「還回來。」情聖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但是任誰都能聽出來他快沒耐心了。
「好,好得很,不愧是她的兒子,」王淵冷笑道:「一樣的愚蠢,你知道那個女人的底細嗎?她非妖非人,身上竟然有兩顆來自妖族的內丹。」
王淵說著說著突然停住,我卻知道他是想說那兩顆內丹中有一顆還是情聖母親的。
哎,一群沒見過仙的凡人。
我知我特殊,但這影響不了我是仙的事實,師父是裏海的金仙,就算我之前不是仙,有他一縷仙氣相度,我便是踏入仙途了。至於那兩顆內丹,我一定會找出原因的,一定!
現在,該不該跟情聖說我身上有他娘親內丹的事呢?
「我怎麼做不需要你來管,你也不配管,你以後最好也別碰她,在我把你趕下來前,安安靜靜做你的武林盟主,別惹我。」
王淵怒極反笑:「就憑區區一個城劍,你就想換天?本座就算死了也輪不到你這孽障坐上這位置。」
情聖也笑了起來,只不過那笑聲里沒有絲毫感情:「你不就是靠著區區城劍登上這個位置的嗎?更可笑的是城印還是你口裡的蠢女人給你的。」
王淵手裡的劍低吟了幾聲,似是表達主人的憤怒,將要發作,卻被情聖劍上紫印強壓了下去。
我看著深街夜風中對峙的父子,又深深嘆了一口氣,心想長痛不如短痛,不如早早告訴他,也可一起尋找真相,就算結果不如人意,也好過現在如此糾結。
「情聖......」
就在我準備開口主動坦白那顆內丹的原主人,順便緩和一下劍拔弩張的氣氛時,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闖入這片黑暗,帶著某種莫名的急切:「晴哥哥,那顆內丹是伯母的!」
屋檐上破舊的燈籠里搖搖晃晃發出幾欲要滅的燭光,街角,聶琴聲像一片嬌柔的柳絮輕飄飄地走了過來,身形柔弱,聲音卻鏗鏘有力,帶著一股子堅韌。
「晴哥哥,王伯伯拿走月姑娘身上的內丹,是因為那是伯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