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幢大樓，依舊是那濃郁的令人作嘔的腐臭味。緊閉的大門中都有了黑影把守，每一扇窗戶後面的黑影比上個夢更加清晰。他們都在死死盯著自己，明明沒有眼睛卻有著叫人能夠清晰感受到的視線。

站在大樓前動彈不得的宋不難心中疑惑要更大些，經歷過龍園一系列，對鬼怪已然習慣不再懼怕的他面對眼前的詭異景色，並不能感受到恐怖氣氛，反而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裡跟龍園不一樣。那座破舊宅子不論夢中去過多少次，每次都會讓他覺得心悸，惶恐感是身體本能反應給他的東西。可這裡，身體除過動不了，再無法給他帶來任何反應，就像是，就像是自己完全習慣著這裡。

當然，並不是習慣這裡的臭味。肉類腐爛後的獨特腥臭味充斥滿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就連頭髮絲都覺得難以忍受。是什麼樣的東西腐爛後才會出現這種味道？曾經實打實聞過臭肉的宋不難在心中嘀咕到，奈何並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想到人，他腦中很快回想起那個在身後說話的東西……姑且將他稱之為人吧。那個聲音很冷，明明是個問句卻聽不到絲毫語氣的起伏，像是個機器人，但又將每個字音都讀得十分順暢並不生硬。

還記得聽到那個聲音後自己便腳下一軟，身體感覺到在飛速下降，最後猛然地從夢中驚醒。

現在自己又在這裡，那個人還會出現麼？這次祂會不會露臉？如果真出現了可不可以請他讓自己的身體能夠動作？

滿腦袋都是問號的宋不難深知這些都是不會被回答的東西，但眼下似乎也只有這樣放飛思緒才能叫自己注意力不再集中於臭味之上。過於噁心的味道讓他胃中似有一鍋沸湯，正因為無名火的加熱瘋狂翻動。

也不知道在這夢裡已經過了多久，他尋思自己這幅毫無知覺的身體若是擱在現實生活中，站這麼長時間怕是早已僵硬無法指揮。咬著牙拼盡全力想要動一動，哪怕只是抬起一根手指的宋不難，不論腦子怎麼使勁，這身體依舊沒有反應。

或許是我過於抵觸？不知怎得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想法。驚訝之餘他覺得非常有可能，便閉氣慢慢調整呼吸，嘔吐感雖然愈發強烈，但內心卻逐漸平緩下來，對這個地方的疑惑和抵觸都漸漸變淡，從思維深處開始接受。

接受這個地方有黑影，有許多窗戶，有看得到進不去的大門，還有腐爛腥臭味。不就是個臭味麼，能把自己怎麼樣，何況這還是在夢中。

約摸是這個想法的確有用，剛變得心平氣和些的宋不難就發現自己的知覺在慢慢恢復，一如早上被壓麻的手腳那樣傳來刺痛，同時能夠輕微控制身體的關節處動一下。

誒嘿！有股子開心勁直接就冒了出來，樂顛顛打算進一步抬手抬腳的他，卻在下一秒被股強大吸力向前吸去。眼願景色變得模糊暗淡，彷彿是吸力正在將他吸去大樓，吸進那無燈無亮的大廈中。

耳邊傳來熟悉的竊竊私語聲，但此次的聲音都距離自己很遠很遠，卻又聽著那麼清晰。

聲音沒有停，但吸力卻猛然消失不見，踉蹌幾步勉強站住腳的他，抬頭看到了黑暗。

「好黑……」不自主地將心中所想給念出來後，宋不難迅速捂住自己的嘴裝作剛才沒有聲音發出一樣。這裡是未知的地界，隨意出聲可能會有大問題。

弓背貓腰的他小心翼翼打量四周，發現這裡就是黑得離奇。這份黑是磨砂質感，周圍像是被塗滿了混有煤粉的黑墨水，自己就只能在黑液中漂浮。但自己又可以被清晰看到，在黑暗中依舊擁有著鮮艷色彩，彷彿那些黑色無法遮住自己半分。

無法分辨方向就無法前行，只得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的宋不難搓搓有些冰涼的指尖，想著能用什麼辦法突破現在這一困境。

世界上奇奇怪怪的黑色東西真是太多了。在龍園看到的黑霧，在夢中行走過的黑色世界，現在又是一個純黑色的夢。自己雖然黑色外套比較多，但也只是因為黑色耐臟而已。

宋不難不喜歡黑色，因為這個顏色總讓他覺得嚴肅、沉默和充滿未知，尤其是跟醫院的純白對比起來，這個顏色更像是被白色遮住後的世界本相。

從不思考過於深奧東西的宋不難，在此時也無法再克制自己的腦子去想這些問題。因為黑色依舊是黑色，自己也依舊沒能想到該如何破壞這裡。

明明睡著前是頭疼作怪，恨得他牙根都癢癢，現在倒是思念起那份疼痛來。說不定頭一疼，我就醒了呢。宋不難這樣盼望著，甩開膀子大步邁向前方。

橫豎都不知道方向又不想坐以待斃，幹脆跟著直覺走，走到哪算哪，畢竟這隻是夢中而已。

腳下的觸感也不像是踩著地面，就像是什麼都沒有踩到但確實能夠支撐他行走跑跳，很是奇特。

邁出每一步都不清楚會遇到什麼，但在這黑暗中待得越久，宋不難覺得自己越平和。同時，那股臭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絲絲餘味都沒有留下。

胃中沸騰的火鍋暫時熄了火，讓他得以大口呼吸。無頭蒼蠅似的在黑暗中亂闖，宋不難甚至自娛自樂地模仿了下各種自己熟知的動物的姿勢。

夢中本來是不會感覺到累與疲乏的，但宋不難卻在簡單幾個動作後開始犯困，是那種累到根本沒有辦法睜眼的困意。

可自己明明就在夢中，如果再度睡過去，會到哪裡呢？是會醒來還是進入更深一層的夢境？更深一層的夢境里會出現什麼？

不知道深層的夢裡有沒有長著長角的彩虹小馬。

宋不難隨心所欲地躺了下去，因為睏倦便順順噹噹閉上了眼。反正都是在夢裡，不會冷也不會凍感冒，幹脆就這樣順其自然地跟著本能走好了。

現在開始犯困，就代表需要睡覺。眼下這夢裡沒有床和被子，幹脆天為蓋地為床，睡了算了。

合上眼就被睡意侵襲，宋不難將雙手交叉放在腹部，想著待會一定能看到彩虹小馬出現。

但很快就傳來了打破困意的聲音：有鞋子敲擊地面的聲音，不止一個人。

是誰？宋不難猛然睜大眼睛順著聲音來源地看去，黑暗叫他只能看到濃鬱黑色，再什麼都無法分辨。腳步聲越發清晰，而且正在向自己這裡走來！

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直身子死盯聲音來源之處的宋不難，不論怎麼想都覺得來的這人一定非常重要。

「看來你真的可以到達這裡。」那個無起伏的聲音再度出現，坐在地上眼觀六路的宋不難，終於在黑暗中看到了這位的容貌。

或者說，看到了這位到底是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