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在夢境中看到了不是龍園的地方。

是棟樓，一棟需要仰起脖子看很久都看不到樓頂在哪裡的大樓。站在地面的他無法看到其他東西，眼中只有這幢高聳入雲的建築物。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在每一扇窗戶後面，都站著一個黑影。

自己是不是跟黑影杠上了呢？他這樣想著。

雖然不知道這是哪裡，更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但在夢中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大樓的門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腳下的路是無數塊碎石塊組成，每邁出一步，就能夠聽到身後有碎石破裂。聲音只有碎裂沒有落地聲，想要回頭看卻無法轉頭。

而距離大樓越近，寒冷和腥臭味就越濃厚。等真正站在樓門前，令人作嘔的腐臭味直接撕開了他的天靈蓋，往腦子裡拚命鑽去。

身體也就停在這裡不再動彈，任由他被臭味侵蝕。想吐卻無法實現的他，只能閉上眼強迫自己忘掉現在的處境。

幾乎從未在夢中求過別人的他，此時從心底吶喊著，尖叫著，想要把救命說出來。可魂魄能夠由自己控制，身體卻絲毫不聽指揮。

近乎絕望之時，他感覺到身後靠近了什麼，無法回頭看所帶來的的驚悚感比站在這裡還要叫人絕望。好在後面靠近那「東西」，會說話。

「被你找到了。」

驚醒的宋不難眼睛都沒來得及睜大，就被眼珠上載來的酸痛勁逼著再度閉上眼，眼淚幾乎是同時飈了出去。眼睛痛，頭痛，腰痛，胳膊酸腿麻……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好地方。大腦一片空白的人無法動彈，癱在軟軟的物件上思索好半天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在哪裡。

周遭都是塞滿書本的架子，有一扇窗戶截斷高架給自己辟開疆場，讓外面的陽光好灑滿這裡。金色的光沒有直接照射到他所在，卻依舊將這夜裡看起來漆黑的屋子點亮，光線中還有灰塵顆粒隨心所欲地舞動著。

而他身上，也依舊是緊閉雙眼昏睡的小沒。昨晚蓋上的衣服掉下去半截，此時正蓋在他倆大腿位置，覺得有一點點冷但他沒有任何辦法將衣服再扯回來。

身體被小沒壓麻，稍微一動就像是有無數根針扎在每個細胞中。疼痛擊潰了睏倦，止不住的淚水直接就幫著洗了把臉，不是想哭，而是被光晃到眼睛沒法停止流淚。

「小沒，小沒？」試圖將身上人喚醒來減輕些痛楚，奈何不論怎麼呼喚，躺在他身上的人都睡得很熟，呼吸輕輕的像是下一秒就會消失。有過昏迷史還被錄像的他知道這是什麼現象，眼下他倆最需要的就是一輛載滿白衣天使的救護車。

忍痛伸手將小沒輕輕圈在懷中，艱難轉身從空隙中擠出去，叫小沒一個人躺在被自己焐熱的皮沙發上，順便把衣服給他蓋住。

好痛，渾身上下都好痛。每寸骨頭都似乎被打碎，皮肉在叫囂著要離他而去，手指腳尖都因為血液再度流通而抽搐，刺痛感比剛才更加劇烈。

站在地上的宋不難像個不倒翁，左搖右晃地極力撐住自己不要倒下去。他想讓自己撐住並不是覺得這樣一來會顯得自己很弱，而是書房地板上吸滿陳年老灰的地毯叫他心有餘悸。上次被嗆得七竅生煙那事是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再有了。

這股子難受勁過去，宋不難才舉起胳膊美美地抻了個筋骨，隨著動作舒展開來，開始恢復原位的骨骼發出噼噼啪啪的響動，叫人覺得舒服到無法言喻。

剛好也恢復了精神，他想著先開門看看外面情況，如果沒什麼事情，就帶著小沒回那邊的小屋。

開門時宋不難想起昨夜突然出現的姜靈醫生，在醫院裡就很溫柔沉穩的人在這裡依舊保持著那獨有的氣場，但他還是能夠感覺到有些不一樣。仔細思考起來，不一樣的地方似乎是，昨晚的醫生不像是個醫生，像個殺手。

他不但知道黑皮本的內容，更知道那裡面明明說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東西。而他所說的東西，的確可以解答一些疑惑。奈何這人根本看不透，如同他們之間隔著高山，望不到盡頭也看不穿那邊是什麼。

能跟小沒這麼親密的人，一定不簡單就是了。宋不難這樣安慰著自己，果斷地擰開了門。

外面跟這裡一樣，被陽光曬得亮堂堂。寬闊的大廳第一次將白日中真實模樣展現在他眼前，沒了夜裡的陰森器，就只是個普通的舊宅邸。地面上是掃起來後足夠和泥砌牆的灰，牆紙也幹涸斑駁散落在地，探頭往樓梯那裡看，入眼便看到單層盡頭掛著副風景畫，內容是明月夜。

難道自己上次看到的滿月，是這幅畫？

打算近前仔細觀察一番的宋不難，被巨大開門聲嚇到飛起。怪叫出聲捂著狂跳心臟的他驚悚回頭看，就看章瓏抓著門把手喘著粗氣像是剛跑完一千米。

「你們怎麼樣！」衝進來的人大力抓著他雙肩，十分激動地上下檢查，那樣子彷彿昨晚他倆是在這裡面練邪功一般。

被晃到頭暈的宋不難示意他先停下，揉著自己的腦袋回答到：「我沒事，小沒昨晚暈過去了，到現在都叫不醒，我覺得可能有受傷，需要治療。」

聽到小沒暈過去就瞪大眼睛滿臉驚恐表情的章瓏像個沒方向的蒼蠅，滿大廳尋找起來。宋不難噁心感好不容易壓下去，才近前扯住章瓏的胳膊：「來來來，他在這呢別亂找了。」

醫療技術點沒有點亮的他倆根本無法用科學手段來確定小沒現在是什麼情況，章瓏抱起人就往外快步走。不過站在旁邊的宋不難明顯發現章瓏看到小沒身上蓋著的衣服時，皺了下眉頭，眼神中有驚訝閃過。

看來章瓏也認識姜靈醫生。

乖乖跟在章瓏身後，宋不難就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家去吃飯補覺了。

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姜家院這是宋不難沒有想到的，本以為會直奔醫院的他不解看向章瓏，接收到視線的人只是微微偏頭對他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他的情況，只有家裡人才能治。夢叔已經做好吃的等你了，吃完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