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還帶著眼前人體溫的電筒，小沒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物體。自己現在什麼危險都看不到，全靠宋不難指揮來辨別下一步如何去走。可現在卻被告知那些鬼魂只是靜靜站在他們周圍沒有動作，這讓他覺得事情很不對勁。

本想再問問情況，可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他根本無法反應的事：保持著伸手遞電筒動作的宋不難，被只慘白細長的手貫穿了喉嚨。震驚之餘向後倒去的人無助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口中有血沫不住湧出，微微顫抖的身子不等他過去，就停下所有動作靜靜躺在了地上。

這事來得太快，饒是自認身經百戰的他都沒能阻止。不可置信地來到宋不難身邊，不論用什麼方法確認，眼前的人都已經沒了生氣。那雙眼睛沒能闔上，直勾勾盯著天花板叫他的胸口突然痛起來。

他將手放在宋不難眼皮上，想要幫人瞑目。可幾乎是同時，那隻還沾著宋不難血的手再度出現，沒有身體也沒有連接，就那樣從黑暗中出現，抓住了宋不難的頭，在他手下將屍體硬生生拽入黑暗之中。

小沒緩緩起身，手中的電筒都被他抓變了形。此時他所有情緒都被憤怒衝散，心懷對宋不難的歉意用電筒照亮通往二樓的路，沒有絲毫遲疑向那裡奔去。

只有這裡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咬著牙握緊短劍，在電筒燈光所及之處看到了宋不難說得那些鬼魂。形態各異的魂魄們冷冰冰站在白光中看著他，不論有沒有眼睛，那些視線都停留在他身上。

耳邊還迴響著宋不難把這些東西比作迎賓小姐的話，恨意與憤怒的火焰中更是被添了汽油進去。

「擋我路者，殺！」他不管眼前到底有多少鬼魂，凡是近前者統統都劈散在劍下。這電筒帶有顯形能力，像是把雙刃劍，他用光照到鬼魂的同時，鬼魂也看到了他。

來到二樓的路上他至少將十多鬼魂都破開，似是砍瓜切菜般不留情面。而等他站在二樓，入眼看到左右邊都有走廊。卻不是宋不難說得那般右邊有黑霧，在他面前，左右兩邊走廊都無遮無擋一覽無餘。

將電筒白光打過去，右邊只是空蕩盪走廊毫無反應，倒是左邊出現了個佝僂背影在緩緩往遠處走。小沒沉下臉，向那背影一步一步走去，白光叫那影子越來越清晰，距離不到一米時他便確認這廝不是自己師父。

「則間房中，從現在起，不是我需要者，都別活。」失去好友後也丟了理智的他根本不顧及好壞，直直將短劍向那白影砍去。劍刃中刻有符文的武器鋒利至極，不費力便將那影子砍成兩斷。

毫無聲音發出就倒地的佝僂身影在白光下徹底露出相貌來，是個老人。

可看清老人相貌的剎那，小沒只覺自己腦中像是被炸雷給劈開一般轟然炸裂。身形動作都不是自己師父的人，卻跟他師父一模一樣，此時躺在地上，身體漸漸透明。

緊接著他便感覺到腦中劇痛，踉蹌中眼前浮現出些曾經的記憶來。

三年前的一個雨夜，住在院子中的他跪在地上問師父為什麼要拋下自己。而拄著拐杖緩緩走遠消失在雨幕中的人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嘆息。那聽不出感情的聲音撕破了他最後的防線，讓他忍不住心中的悲傷，在雨中哭起來。

他看到那個跪在雨中，明明已經經歷過無數次離別的自己，緩緩站起身，抓著短劍向師父離別方向奔去。

花白鬍子的老人沒有任何反抗，只是冷冷看著他，目光比手中的利器還要冰冷。雨水重刷走傷口中流出的鮮血，就像是根本沒有出現過。

師父的身體漸漸冰冷，一如剛才捂著脖子斷氣的宋不難。可自己沒有戳破他的喉嚨，所以有聲音傳來：

「你怎麼可以忘記，我是如何死的呢。」

聲音就在他的身後，大驚回頭看，眼願景象便又回到現實中來。而那個說話的人，也是自己師父。

剛才地上的斷屍已然消失不見，面色灰白穿著壽衣的人帶著微笑站在那裡，腦袋微微歪向一邊，原本該是眼睛的地方此時只有兩個黑漆漆的窟窿。

「師父……」頭痛沒有絲毫減輕的他不敢相信剛才看到的事情和眼前的鬼魂。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這樣的。師父離開後自己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就暈了過去，是師兄聽到聲音追出來後將自己抱回房間去追的師父。

「不是我！」他對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人吼到。那詭異笑容越來越大的人甚至把臉都徹底扭轉去背面，用帶有大洞的後腦勺向他走來。

恐懼、悲痛和無法相信記憶的小沒人生中第一次這麼害怕，他沒了方寸，只能在師父逼近時丟下手中一切東西，用最後的力氣跪在地上，不敢去看那個明明追尋三年卻以這樣姿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師父。

如果剛才看到的事情才是真相，那麼當時告訴自己師父來到了這裡的師兄就是在說謊，也是在包庇他。

可自己，怎麼會殺了師父呢。

去看自己的雙手，上面除過塵土，還緩緩出現了斑駁的血跡。大驚失色的他慌亂在衣服上擦著手，可那些血跡越擦越明顯，從黑色變成棕色，最後變得鮮紅無比。

有涼氣逼近，慣性抬頭看去，是師父那張沒有眼睛還沾滿血污的臉，幾乎是鼻尖湊鼻尖地跟他貼在一起。

那一刻呼吸都凝結住，小沒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斷裂開，他抱著腦袋倒在地上，忍不住地大叫起來。

陰惻惻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有人在輕輕說：「過來吧，孩子，過來。」

這聲音像是來自地底，帶著得以蠱惑人心的魔力。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他被聲音吸引，忘卻了頭痛也沒有再看到師父的魂魄和其他鬼魂，只是向著聲音所在走去。

走著走著，身邊多出一個人來。來人穿著他熟悉的長靴機車褲，將說長不長的頭髮鬆鬆垮垮扎個小揪，雙手插兜走在旁邊。他確認來人後覺得自己還能活下去，像是在大海中沉浮的樹葉，馬上溺斃時被飄來的木板搭救。

「水蘇。」他喃喃著來人的名字，伸手想要去抓。可這動作被人躲開，就聽到來人輕笑到：「你算什麼東西，能得到我搭救。一切只不過是要利用你，打開這裡罷了。現在，我的目的達到了。」

這句話斬斷所有希望和幻想，他看到方才帶走宋不難的那隻手再度出現，從水蘇的背後緩緩爬出向自己撲來。

慘白的手大力捏住他脖子，似乎是想要將他腦袋給揪下來。窒息的痛苦讓他眼前的水蘇開始模糊扭曲，連不知何時出現的光都開始再度暗淡下去。

死亡的感覺各不相同，不是沒體驗過的小沒在無法呼吸中徹底放下了所有念想。自己本來就該擁有這種結局，剛才的一切不論是真是假，都已經不再重要。

「活不活得過十八歲，都不是你我能定奪的。」想到師父當年說得這句話，他竟然想笑。他怎麼敢奢求，有人能讓自己活過十八歲呢。

黑暗徹底來臨前，小沒被那隻手丟在地上，沒有能力再去自主呼吸的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看到的卻不是手與水蘇，而是從遠處跑來的宋不難。

大概是來接他的吧，畢竟都死在這間宅子里。集陰地會收留所有魂魄，自己也應該不例外。

但就在他應該是死掉的那一刻，有清晰的溫熱觸碰從臉上載來，隱約間聽到了有人焦急地喊著自己名字。

這一絲絲溫熱驅散了方才所有恐懼與寒冷，讓他在剎那就又像是回到了人間。可是頭痛又席捲來，叫他無法睜眼去看。

拼盡全力想要衝出眼前黑暗的他，終於在頭痛戰勝一切前，看到了兩個人的身影在自己身邊。一個是宋不難，還有一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