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天上沒有月亮，濃厚的烏雲在新舊交替之時偶爾露出空缺叫那光芒暗淡的銀盤出現一瞬，隨後便將它扯回懷抱使之無法呼吸。

等手機鬧鈴響起來的時候，宋不難睜眼看到小沒已經整裝待發，正坐在門口用白毛巾擦著柄短劍。鵝黃色的燈光給劍身鍍上柔和氣息，叫刻畫在上面的花紋似乎開始隨著小沒擦拭的動作輕輕扭動起來。那花紋看著有些眼熟，他揉揉眼湊過去，想要仔細打量下。

誰知還沒近前，就看小沒直接將劍收進鞘中，抬腳就要走。宋不難忙在後面喊：「哎！哎你等等啊！你這武器給我瞅瞅！」

「幹嘛？」

「我看著眼熟。」

但就這麼說著話，小沒腳下動作沒停。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來到老宅前，等宋不難拿到那短劍正要仔細觀瞧，就看面前宅子的大門吱呀呀地打開，裡面黑黢黢是什麼也看不清。

站在外面雖然沒有光卻能把劍身花紋看得一清二楚的他，推了下眼睛打了個寒顫。溫度太低了，低到在大夏天穿著秋天外套的他都覺得冷。自知來不及細看的宋不難將手中短劍給小沒遞迴去，從口袋裡掏出他自己的武器——手電筒筒。

來前不是沒想過自己要不要帶點什麼能防身的東西，但在家裡找了一圈，除過廚房的菜刀就是擺在書架上面那白色裝飾刀，那東西形狀特殊用料罕見，是自己爺爺給的禮物。最後實在沒轍了，他選擇帶上兩支電筒，不亮也能掄起來打。

小沒也沒管宋不難拿著什麼，握緊自己手中的兵刃大步流星就往屋裡走。這一天他等得太久，哪怕深知這一天終會來到躲也躲不掉，但對於他自己也太久。

滿打滿算的十五年，叫他從個本該普通長大的人變成了孤家寡人不說，還被迫背負上那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使命」。誰知道都說這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但這破事到底好與壞，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對於宋不難，原本他是不抱希望的，畢竟連師父都沒法確定那與龍園有關卻也無關的人到底存不存在。但那天晚上感覺到屋子產生異樣出去查看遇到了這個人後，他就知道自己還沒有被老天爺放棄。

「進了屋子，跟緊我。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里。」邁進自己曾經的家，他將短劍橫在身前呈防禦狀，正預將毫無戰鬥力的宋不難護在身後。誰知話音剛落，就被身後的人扯住胳膊，往一邊跑去。

他不解看向宋不難，想要掙脫束縛卻被理智叫停。現在在這宅子中，宋不難要比自己更加明白發生了什麼。畢竟自認夜視力一流的他，此時站在屋中其實根本看不清到底有什麼。牆壁掛畫也好，樓梯房間也罷，甚至連鬼魂自己都沒法看到。

跑動間他想到一件事：宋不難說過他自己帶了手電筒，為什麼沒有光亮。幾乎是同時，他回憶起第一次看到宋不難時，這個人跟他講述的事來。

【我帶的電筒根本就沒用，剛進園子就壞掉了，還是在書房裡拿到的那個好用。】

聽到前面傳來響動後幾乎是在下個瞬間，小沒就發現自己的視力再度回歸。擺滿書架的房間雖然依舊沒有光源，他卻可以很清晰看到裡面內容。正是往日里黑夜中看東西該有的效果。

站在他旁邊不住喘氣的人此時才憨憨笑起來，甩了甩手中的電筒：「它還是不亮，所以咱們先在這裡拿上電筒再走。」

「里可以看到東西？」小沒沒動，站在關上的門前看宋不難熟門熟路走去書桌旁拉抽屜。

聽到他問題後輕輕點頭回答到：「剛才在外面我看不清屋子裡，但是進來後，發現還是能看到。而且……」從抽屜中拿出電筒後直接打開的人用光照亮他，表情有些扭曲。

「而且這次的屋裡，好多鬼哦。」

上次來和青面守屋靈正面接觸過後的宋不難本來覺得其他鬼怎麼都不會有這麼恐怖，但他在踏進宅子後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

面對著數十位形態各異，一個比一個嚇人的半透明狀鬼魂，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已經凝固。小沒的聲音不大，卻叫他在愈發濃郁的恐懼中有了一絲絲理智。手電筒還是沒有亮，而那些東西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他們在靠近。

空白大腦中只記得書房安全的他，被求生本能催著雙腿動作起來，不忘拉上小沒真的是奇蹟。

這些鬼可怕極了，比起夢裡那些來殺自己的要可怕十倍。第六感反饋的信息是標紅加粗帶著閃燈跳躍的危險，就差把快離開給他紋上腦門。所以跑進書房後的第一反應，就是關門。

這次的手電筒重量比上次來重了許多，依舊是老舊款式，握在手中冰冰涼涼的手感竟然叫他心中恐懼感消散許多。

「他們是如何分布的？」小沒想要去二樓，想要去那個宋不難口中被黑霧籠罩裡面有白霧老頭子所在的地方。可現在自己什麼也看不到，只能依靠宋不難來指路。

抓著電筒來到他身邊的宋不難示意向後轉，轉頭後他便看到了一副從未見過的畫。是宅子的地圖。

「這個零就是書房，我們現在就在這裡面。待會出去，右手邊直走就是樓梯，從兩邊都可以上去，但如果要走向黑霧所在，必須走右側樓梯後向右邊去。而剛才我看到的那些鬼魂，除過站在客廳的，其他都在樓梯靠右的位置。」

顯然是有意擋住他要走的地方，可是為什麼他們會知道自己要去右邊，小沒想不通其中關聯。撕毀宅子禁制的人不是他，要做的事除過要殺他，還想要做什麼。

是宋不難？看向身邊那個仔細觀察地圖的人，小沒有個不是很成熟的想法，但這個想法絕對接近真相。現在無法告訴宋不難的他有些後悔將這人帶來，如果真像自己所猜想那樣，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一定會讓他難以招架。

「小沒啊，既然我能看到那些鬼魂，待會出去，你一定跟緊我。」這句話從宋不難嘴裡出來，沒有任何能叫人答應說好的想法。可眼下又只有他真正做到……

「告訴我它們的位置，里來做眼睛，我開路。」

坐在還有絲絲餘溫的沙發上，他將斗篷脫下整齊折好放在一旁，打開口袋中的盒子，將裡面的胸針拿出來輕巧給自己戴好。

琥珀狀外殼中包裹著一塊小小的黑色骨頭，如果湊近去嗅，能夠聞到淡淡血味。

「我欲乘風歸去……」他輕聲哼著，將一些詩詞句段用自己的曲調唱出來，淺淺的聲音在空曠屋中打個轉消失不見，明明沒有傳播多遠卻惹得屋中有東西騷動起來。

「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這句聲音大了些許，叫騷動也更加劇烈。可他動作依舊很慢，彷彿是在欣賞自己胸前的裝飾品。

「你也覺得好看是麼，真有眼光。」自言自語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將腳上長靴的鞋帶一點一點綁緊，帶著飽含深情的笑意。「我等這天很久了，對他對我都是好事，雖然他會很痛但必須這樣。那屋子裡的東西們都不算什麼，隨便除掉就好，只是他殺不了。」

等他站起身，騷動戛然而止，屋中又變回了一片死寂。可他卻向前慢慢踱步，來到通往二樓樓梯的位置。又窄又小的木質樓梯上有肉眼可見的裂紋，每一步踩在上面都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像是嘆息，又像是不滿。

他的手從牆上劃過，隨著步伐頻率輕輕上下晃動。

等到了二樓，等待他的是頭顱上開著大洞，只有一張嘴的藍色守屋靈。靈鬼蹲在小沒床邊，歪著腦袋似乎是在看他。可是他越靠越近，靈鬼卻逐漸後退。

「既然那邊不再需要你，你也就自由了。」

說罷他便攀上窗戶，隨便一躍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