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而畸形的家。

這是這個村子裡張家最真實的寫照。

張父沉默了。

他心裡默默地想要反駁，卻也知道齊志華說的沒有錯，那幾個字釘穿了妹妹短暫而逝的一輩子，是他們一家人所犯下的最大的罪孽。他根本不知道從何講起，從什麼時候起，家裡的一切，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張欣雨出生於年末十二月，這個月份出生的娃娃一般都不是那種在長輩面前說甜話討喜的。而你媽又認為家裡的活應該女的來幹，所以家裡的大大小小的活就落在了張欣雨的身上。你媽小時候經常被她爹打，就算成年嫁人了父女倆還打過一次。因此你媽在你們小時候犯錯的時候對你們不是打就是罵，更覺得理所應當，覺得親人之間沒有隔夜仇，但她不知道的是，張欣雨心裡已經漸漸開始疏遠她，疏遠你們這些從來沒有為她說過一句話的親人。」

「這些，從你們平時的生活中是看不出來的。而你，作為一個兄長，非但沒有進行勸阻，還常常認為打攪了你平時的清閑，對你妹更是冷漠旁觀，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張欣雨從小時候的恬靜變成了幾乎一點就燃的人，但她也不是那麼的不講道理，每次爭執都來源你媽那種古怪的暴脾氣，隨著年齡的改變，她和你媽也開始逐年增加起吵架的次數，到了十七歲這年，一年甚至要吵大大小小幾十次架。每到這個時候，張欣雨都會開始跟你媽冷戰，而冷戰起來沒有人願意幫她們勸和，你們都非常冷漠，可能還有點排擠她。」

「不知道你發現沒有，你妹是你們家最像外人的人，她不討喜，自然而然成了你媽的發氣筒之一。你知道你媽的那個脾氣，是個誰都不敢惹的人，發起火來面目猙獰，嚇哭了多少小孩子。打人也非常狠，拿各種棍子往身上使勁抽，要不是外人沒見到，說不定還以為張欣雨是她的生死仇人。她罵人也根本不留情面，對張欣雨髒話連篇，還發狠了各種詛咒。」

「從小張欣雨就在暴力和辱罵以及恐懼中度過，對你媽當然親近不到哪裡去。好不容易離開了這個村子，偶然間因為春節放假，她從鎮子里的醫院放年假回來。就僅僅是睡到九點半，耳朵就響徹你媽的辱罵，說她這麼大個人還不知道在家裡幹活睡這麼晚還不知道起床拖地。」

「她們因為這件事吵了架。張欣雨說自己在家有拖，你媽冒起火說她只拖一次還好意思說出來還要記這麼久，你妹覺得被冤枉，加上醫院平時非常累以為回到家能放鬆一下沒想到回到家還是數不清的活幹，她便開始頂撞起來，你媽當場就抄起腳上的拖鞋把張雨欣打了一耳光，鞋底濕淋淋的還沾著地上的水漬，打的她嘴角火辣辣的疼，接著又對她身上一頓暴打，打的張雨欣狼狽不堪。光是拖鞋底就把她皮都抽掉了，鮮肉外露，滿胳膊是血。」

「這樣的媽，讓張欣雨徹底寒心，眼裡全是淚水，你媽讓她滾，讓她爬出家門，永遠不要回來。張欣雨立馬抄起包奪門而出，身上，只有為數不多的五百塊錢。」

「她一個人在外面苦苦捱了兩個月，這期間你跟你爹都沒有聯繫她，也沒有給她打過錢。她在錢快要用完之前，她花了最後剩下的一點錢買了車票回到村裡，從這裡跳了下去，溺死了。」

「她跳下去之前，應該想過很多生前的片段。我感覺得到她的怨氣，還有無盡的恨意。」

「你跟你爹不是不知道她在醫院實習是沒有工錢的，卻出奇一致的冷漠。放任她在外孤零零的忍飢挨餓。你們這家人，還真是做的出來。」

齊志華譏諷道：「人世間有太多可憐人，生前善善良良，連只流浪狗都要救，卻還是被逼得走投無路。這件事本來不應該發生，只要你稍微多關心張欣雨一點，只要你們不坐視不管，只要你媽手段不這麼極端，張欣雨根本不會死。而我看你根本沒有任何後悔之心，你也不覺得這有多讓人悲傷，這才是人性最悲哀的一點。」

「我已經知道錯了，那你有沒有辦法能把她收走，別再讓她禍害活人了！」張父痛苦道。

「她可沒打算禍害除張家之外的活人。」齊志華冷冷道：「只要你們家絕了，她自然而然就消散了。」

「我不想死啊...我還不想死啊，以前都是我做的不對，是我的錯，我沒有做好一個哥哥應盡的責任，是我的問題，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的啊，我婆娘也是無辜的啊...大師，你想想辦法吧，求你了，把她滅了吧！我們活人還有未來，還有生活，還要繼續走完剩下的路，可不能死啊......」

許英雀聽明白了，透過人群看去，發現剛剛還叫嚷要把害人的惡鬼灰飛煙滅的張母正無力地哭泣起來，不禁心裡頗為複雜。

王榮欣拉了一把許英雀的袖子，小聲道：「就算張叔做的不對，張子揚畢竟是無辜的啊，他姑姑把他害死了，也應該得到懲罰吧？齊志華會幫他們家除鬼嗎？」

「......不知道。」許英雀搖搖頭：「張欣雨的確很可憐，但她已經死了，就不能繼續存在人間了，應該會被送去她應該去的地方吧。就算生前遇到了什麼，死後就完全不一樣了，活人是活人，死人是死人，已經徹底釐清楚了。」

「嗯，我也這麼覺得。」王榮欣點點頭，感傷道：「雖然我跟張欣雨不熟，但是我知道雖然平時她不苟言笑，內心卻是很柔軟的。要是真的像齊志華說的一樣，那張欣雨這些年真的過的很苦，家裡人不理解她不喜歡她，還又打又罵，雖然我們村裡這種人家多的是，但也沒有像她媽那樣那麼怪脾氣的。希望張欣雨下輩子能投個好人家，至少遇到的是個溫柔的爸爸媽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