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快要到中午的陽光勢頭越來越好，他們所處的大廳正被日光曬得暖呼呼十分舒適。當然，舒適建立在假如之上，畢竟前後還有這兩位對他們虎視眈眈。

章瓏一直在等背後的小沒有所動作，畢竟對這裡最熟悉或者說能有處理辦法的只有他。可從那句祭天之後就沒了動靜的人彷彿是站在光中睡了過去，不吱聲也不動彈，就那樣靜靜站在自己身後。倒是那兩鬼魂也不再動作，一前一後將他們夾在中間，餓鬼趴在小沒對面不時發出嘶嘶聲，水鬼依舊蹲在自己前面，倒是從他身上的水滴在地上彙集的愈來愈多，臭味也愈發濃厚。

現在這種情況讓他覺得很難辦，出聲問怕惹得這二位不滿，不出聲又怕身後的小夥伴出點什麼問題。為難間他突然看到水鬼站起了身子，掛在臉上的眼球因為動作而一甩一甩十分噁心。這突然的動作叫章瓏毛孔都因為緊張而炸開，再度擺出防禦姿勢後，卻聽到身後傳來了電話聲。

他回頭就看到小沒拿著手機，熒幕上通訊人的名字三個字——宋不難。等待對方接通時的嘟嘟聲此時無比刺耳，每一聲似乎都會叫這兩個開始躁動起來的鬼魂隨時撲過來，但等到宋不難的聲音傳出，這二位確猛然再度冷靜地停下一切動作，微微歪著腦袋用青灰色眼睛看著那部手機。

「喂？小沒呀，打電話怎麼了？」因為電流導致對方說話聲音有些變化，但章瓏還是發現在宋不難出聲後，自己對面的餓鬼開始緩緩後退，慢慢地向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部移動著。轉頭去看發現餓鬼也是這般。身後的小沒顯然也是注意到這個現象，特意點開擴音，告訴宋不難不要來這邊自己會回去找他。

與此同時，他們都發現自己面前通往大門的路已經十分通暢。章瓏聽到身後小沒傳來動作聲，顯然是跟自己要做同樣的事，他們也不對話，只是由小沒不住跟宋不難溝通，然後那邊的聲音不會斷掉。就等水鬼徹底退入黑暗基本看不到時，他出聲道：「快走！」

距離大門約摸五米，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覺得這個長度跑起來很遠。身旁與他平行奔跑的小沒沒有掛斷電話，可就在大門打開的剎那，水鬼像是瘋了般向他們撲來。

小沒將手機塞給他，順便將他推出屋子。章瓏在門口站穩準備接應小沒一下，可抬頭就看到小沒直面那水鬼，匕首上不知何時塗上去的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章瓏以前對小沒這孩子修行的術法只有個粗淺了解，根據老大的說法：他修得不是邪術但因為他性格原因用得像是邪術，以血為媒去做很多別人可以靠道具做到的事，比普通處理法更狠毒。

「這也是他的短板，急躁與憤怒很容易使他失去理智，如果在處理事情時發現他有急躁或者出格的現象，不論後果是輸是贏，都先阻止他。」

但現在沒人攔得下他，那水鬼在刀下化為黑煙消散在光中，餓鬼同時閃身奔去宅邸深處，像是剛才在屋裡發生的一切都是夢。章瓏將他拉扯出來，來不及批評教育就看小沒低下頭腳步虛浮地跟在他後面，走進小屋直接躺在沙發上抓起大衣將自己整體包裹住，聲音悶悶地從大衣里傳來「醒了再走。」

宋不難自認為他自己是個接受度很高的人，除過某些事情上不能剋制脾氣和眼淚外，大部分事情都可以很好地讓自己用冷靜情緒去面對，其中就包括龍園中的鬼怪，那特定時間才能翻看的擁有奇怪內容的本子，以及自己似乎很喜歡明明才見了沒有幾次的辛夷。雖說按照自己的分析，這位大哥哥對自己這麼好，完全是為了追自己哥哥。

本來想要坐車去姜家院的他站在小區門外連問三輛車都得到了不去的回答，眼看距離約定好的三點就剩不到一小時，他把心一橫，打開手機地圖導航騎上了自己的小電車。帶好安全帽武裝上口罩，擰著車把就晃悠悠騎出小區大門，等紅綠燈時不屑地對從身旁呼嘯而過的計程車撇嘴：「不去就不去，我騎小電車還不堵，略略略。」

當然，走在路上的時間也不耽誤他想事。腦中將這幾天的事一遍又一遍梳理，沒有什麼多餘頭緒但覺得自己表現還不錯的他，把跟自己老哥的不愉快統統忘記，還將背後傷口還要換藥的事也給忘得一幹二凈。

比起龍園，從他家前往這個姜家院倒是路途近了不少，按照導航走基本是一路直行，中途經過了他馬上要去裡面上班的寫字樓，還有他哥宋不險搬出家自己住後買的房。

想當初哥哥說他要搬出去住，宋不難一個人在被窩裡偷摸摸哭了一晚上，明明吃飯時聽宋不險說完心裡還特開心，尋思終於沒有人天天大事小事都管著自己了。結果到了夜裡躺在床上，第二天還要上課沒有參與打包的他聽哥哥在外面跟爸媽收拾東西，老媽在絮叨獨自住在外面要記得回家就鎖門、出差前別忘關窗之類瑣事，老爹不時補充一句，還說記得常回來吃飯。卧室已經關掉燈躺在漆黑中的他鼻子突然發酸，眼淚忍不住地流。

討厭哥哥是討厭，但怎麼也沒想過他們有一天會這樣分開，遠不遠另說，就是晚上回家開門後沒人問自己作業是什麼這一點就叫他很傷心。爸媽平時總不在家，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和哥哥一塊行動，現在他搬出去自己住，以後爸媽再不在家，自己就要一個人了。

「唉……」回想到這裡，陷入莫名出現的低迷情緒的宋不難，差點闖了紅燈。停在剎車線外的他驚魂未定目送一輛機車從自己車輪前十厘米處擦過走遠，呼氣平緩情緒後回頭想要感謝那個拉住自己車的人，結果入眼是個挺眼熟的身影：這人身穿黑色長靴機車褲，皮衣上還畫著靈動的龍，頭盔上印著閃電，站在個很炫酷的摩托旁，揉著應該是剛才抓自己車後面的那隻手。

這個身形真的眼熟，可他沒能想起來在哪裡見過，只能不住地道謝。而這人也不做什麼多餘表示，直接邁著大長腿一步跨上機車，沖他擺擺手示意沒事後加大油門右拐呼嘯著離開。宋不難一邊感嘆著世上真是好人多，一邊慢慢將自己和小電車都後退挪回剎車線內，好在這個點路上人不太密集，不然丟人丟大發了就。

到定位上的姜家院門口，宋不難抬頭看後差點沒直接掉頭擰著小電車回家取消這次見面。這被硃紅色高牆圍起來的院落像是個什麼古建築，光眼前有門有戶古香古色的紅漆大門就叫他心頭一震，更別說門上那塗著金漆整齊排列著的門釘，及門口的一對石當。

看過不少電視劇的宋不難腦海中飄過無數跟《大宅門》、《喬家大院》、《走西口》等裡面有演繹過真·富庶大戶的電視劇，代入並腦補了下裡面家主和其他人的脾氣性格不說，順便把自己銀行卡里那剛過三位數的零花錢拎出來同這個大門比了比，然後他覺得自己這點錢保不齊能買個門釘。

小沒為什麼會約他來到一個私人家院里？這個問題是宋不難思考的首要問題。無法想出答案的他很快問了自己第二個問題：怎麼進去？

自己騎著小電車，前後加起來還沒人家門前台階長，這車停在這門口，院主人覺得丟不丟人他不知道，但他自己覺得跌份。默默用腳蹬地來倒車回到路口的宋不難決定找個停車區把小電動放在那裡再走過來，至少能看著不那麼磕磣。

結果剛準備掉頭，一輛車就停在他旁邊。愣神間就看車窗緩緩降下，小沒腦門上還帶著個悲傷蛙的眼罩，顯然一副剛睡醒的模樣：「里還來挺早哦，剛好一起進去。不過里騎著機車，子楞跟我們從後面進去咯。」還沒睡醒的人口音都重了幾分，宋不難沒法拒絕，只能硬著頭皮跟在車後面去另外一個門。

後門前沒有台階，緩坡上去後便是紅木大門，同前門一般氣派只是沒了門釘石當。而後門此時已經打開一扇，門外站著個穿西裝戴白手套的男人。這人面相看著有六十多歲，帶著金絲邊半框架眼鏡，西裝上側口袋中還有條銀色鏈子伸出到第一顆紐扣旁被卡子固定，站在那裡像是剛從照片里扣出來的完美模特圖。

而這扇門前面有很大空地，上面零散停著好幾輛車，他就看小沒先從車上下來走到自己身邊，拍拍他肩說到：「里這個還是停在院子里保險些，剛好我不想走路，里載我上去咯。」說罷十分熟稔地坐在他小電車的後座，還很不自覺地推他後背一下：「快點桑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