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修正在時裝城看手錶，想著要不要買一份當做禮物送給白慕辰。結果這通無理取鬧的電話弄得他有些懵，反應過來才明白白慕辰給他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又委屈又火燥，「你腦子有病！」

饒是再喜歡白慕辰這個人，也受不了他這樣的責怪。顏修氣得把手機摔了，站在一邊還想推銷商品的銷售員嚇了一跳，直到人走了出去都還沒有緩過神來。

白慕辰趕到醫院的時候柳洺溪已經進了急診室。女人坐在外面的凳子上，把柳洺溪的手機交給白慕辰的時候臉色還是蒼白的。白慕辰問明了情況，給女人付了錢讓說了聲感謝便讓她先回去了。煩躁地想要拿煙出來抽，突然看到醫院禁煙的標誌，又生生地放下了。

等待的過程是極其煎熬的，心裡做了很多設想，每種結果都是讓他無可接受的。到急診室的燈熄滅了，醫生從裡面出來，他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里衫早已被浸濕。

「醫生，他……」

醫生摘下了口罩，嘴角彎著一個職業性的笑，「幸虧送來得及時，病人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

白慕辰點了點頭，卻見醫生還是面露難色，不由得擔心問道，「醫生？」

醫生嘆了口氣，「這個年輕人，身體裡面多的是毛病啊……」

白慕辰沉默著，跟著主治醫生去了診療室。再出來的時候臉色陰沉可怕。

肛裂，傷口發炎，浸泡冷水，胃炎……

白慕辰站在柳洺溪病房門外，透過小小的探視窗，看著躺在床上虛弱的人，眼裡既是不忍又是無奈。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白慕辰怕柳洺溪突然醒來沒人照顧，想著待會帶點東西過去醫院照顧他。

舒舒服服地泡完一個熱水澡，懸了半天的心也差不多在此番愜意之中放了下來，焦躁不再。也是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今天下午給顏修打過去的一通電話，心裡頓時五味雜陳。

那時候他太心急了，一想到柳洺溪會出什麼事腦子裡就有些空白，有些事情想都沒有想就已經做出來了。現在，他完全地靜了下來，覺得自己下午的宣洩真的跟個神經病一樣，顏修罵的沒有錯。

思索再三，白慕辰決定給顏修打個電話過去好好賠禮道歉。但事情總沒有想的那麼好，他一連撥打了好幾次的電話，都提示對方已關機。

他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意味著顏修在生他的氣，不過就算他在生氣，自己也不能說什麼，相反的，還得賠禮道歉。

估計今天顏修是不會接自己電話之後，白慕辰才放下手機開車前往醫院。

柳洺溪情況稍稍有所好轉，已經從重症監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打著點滴，但人還是沒有醒。

醫院的燈光比較暗淡，白慕辰看過去，只覺得柳洺溪臉色彷彿死屍一般地慘白。伸出手輕放在那人的胸膛感受著心臟薄弱的跳動，他才微微鬆了口氣。

「你這個人，真的又固執又蠢……」

失笑了一聲，白慕辰便搬來椅子，坐在一邊，看著外面的夜色發起呆來。

大概晚上七點的時候，護士推門進來給柳洺溪換藥，白慕辰在一邊看著。護士換完了藥水之後就要去掀柳洺溪的被子，白慕辰見了用手壓住被子皺著眉頭問，「你要做什麼？」

護士有三十多歲了，對於某些事情也是駕輕就熟。本來一開始還沒有什麼，結果白慕辰一問護士突然臉就紅了，說話也哆嗦起來了，「給……給他換藥……」似乎還怕男人沒聽懂，她又補充了一句，「肛裂……不抹藥，比較容易發炎……」

聞言，白慕辰臉色黑了一大半。他一把拿過護士手裡看起來很奇怪的藥膏，大手一揮，「你出去吧，我來給他換。」

「可……可是……」

「出去！」

護士便哆嗦著出去了。

白慕辰確定門關緊以後，把手裡的藥膏打開，擠出一些在棉簽棒上。然後，掀開柳洺溪的被子，沒有絲毫猶豫地就把他的褲子給扒下了。

撐著他的腿，白慕辰看著那處仍舊紅腫還滲著血絲的傷口，那裡還殘留著藥膏的痕跡。很顯然，醫院在此之前就已經做過傷口清理了。想到這裡，白慕辰忽然覺得有些彆扭。

把棉簽棒探向那一處的時候，白慕辰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樣的感受。有些憤怒柳洺溪的不爭，又同情這個人被感情折磨得體無完膚。

最後他酸酸地說道，「你怎麼比顏修還眼瞎？顏修最少看上的還是我，你呢，要死要活還是喜歡那個人。」

「你說誰眼瞎？」

話剛落，門口就傳來一段低沉的聲音。白慕辰嚇得手一抖，手上的勁用得過大，棉簽棒就這麼毫無徵兆地戳了進去。那一瞬間，他好像感覺到放在兩手側的雙腿顫抖了一下。

若無其事地幫柳洺溪把褲子提上，又蓋好了被子，看到那雙緊閉的雙眸的時候眼底掠過絲絲驚喜，動了動嘴唇，最後倒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而後轉過身看著站在門口的人，顏修一臉悠然地靠在門框上，臉色冷然，手上還提了一個保溫飯盒。

「……你怎麼來了……」之前的事還尷尬在白慕辰心裡，突然間見面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先道歉的，但現在這種場合，他就是拉不下臉來。

於是，說出口的，就是這麼一句聽不出感情的話。

顏修抿著唇，好半晌，才爆出一句，「我犯賤不行？」

他揚著唇角，高傲地看著白慕辰。美艷的五官，生動起來，叫人驚嘆。

這樣的顏修，讓白慕辰覺得時光好像倒回在兩人初見的時候，他對他不屑，高傲到目中無人的樣子。

不得不說，這樣的顏修，更有吸引力。

不自覺地笑了笑，白慕辰拉過一邊的凳子，示意他坐。顏修擺擺手，「我就來給你送個飯，吃不吃隨便你。」

而後，像是怕白慕辰拒絕不肯接受一樣，他把飯盒放在一邊的桌櫃上抬腿便要走。白慕辰及時地拉住了他，「謝謝……」

顏修低低地嗯了一聲，白慕辰還是沒有鬆手，沒過多久，他又聽他說，「今天下午的事，對不起，是我不對。」

「……」

「作為補償，這個周六有沒有時間，可以賞臉陪我去一個展覽會嗎？」

顏修下意識地就想要拒絕，可是等到他轉過身看到白慕辰帶著歉意的眼神之後，到嘴的話就變成了「有時間」。

白慕辰放開了他，舒心一笑，「好，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哦對了，今天下午一直打你電話怎麼提示關機？你手機是不是沒電了？」

顏修聽他這麼一問，握緊了自己新買的手機，決定還是不把自己生氣摔手機的事情告訴這個人了。

「沒有，我換手機了。」他面不改色地說道。

「手機號也換了？」

「嗯，」顏修說著，把自己新號碼打開給白慕辰看，「這是我的新號碼……」沒一會，也不管白慕辰有沒有看清，就把手機收了回來。

白慕辰苦笑，「我還沒看清呢……」

顏修抿著唇，一臉「關我什麼事」的模樣，邁著腿，就走了。

白慕辰揉了揉自己的眉頭，他竟然覺得，這樣的顏修，有點像是跟大人鬧彆扭的小孩一樣，稍許可愛。

「怎麼不追出去多說幾句話？」身後，柳洺溪已經睜開了眼，說話時聲音嘶啞。

白慕辰走過去扶著人起來，又從一邊倒了杯溫開水給他，慢慢說道，「追出去做什麼，萬一造成不必要的誤會那該多麻煩……」

不是說欣賞一個人就必須對他有不一樣的感情，白慕辰做不到。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繼續保持跟顏修疏離的朋友關係，已經很好了。

柳洺溪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一邊，也不問自己是怎麼就到了醫院又是怎麼來到醫院的，就靠著枕頭，一雙眼睛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慕辰打開顏修給他帶的飯，也不知道顏修從哪裡得知他的喜好，裡面的菜都是他喜歡吃的。本想問問柳洺溪要不要吃，忽然想到這人還在生病，估計也沒有什麼胃口。

「你……有沒有見到子墨……」

正吃著，冷不防地聽到柳洺溪問了句這樣的話。

白慕辰狠了心要打擊這個人，「沒有沒有，送你來醫院的是家政公司的人，蘇子墨這個人，估計你發燒燒死了他都不知道！」

也不能怪白慕辰語氣這麼差，一個病人，剛醒來問得不是自己身體狀況，也不是面前人的情況，問一個罪魁禍首，這換誰誰都不會開心……

「這樣啊……」柳洺溪似乎是笑了一聲，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沒有絲毫的感情。

白慕辰想了想，放下飯盒，問，「你餓不餓，要不要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柳洺溪搖了搖頭，沙啞的聲音帶著幾分尷尬的味道，「慕辰，那盒藥膏在哪？我……我以後自己上藥……」

在白慕辰給他上藥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之所以不出聲，只不過當時的場景太過尷尬。

把藥膏連同棉簽棒一起交給柳洺溪的時候，白慕辰神色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又看不到，怎麼上藥？」

柳洺溪想說憑感覺，自己的身體摸起來總不可能是陌生的吧，但始終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不僅如此，連這個話題，都怪異地讓人想要逃離。

「你就不要問我這些問題了……」把藥膏放在一個合適的位置，柳洺溪小心地挪動著身體躺了下去，蓋好薄被，轉過身不願去面對白慕辰。

白慕辰撇了撇嘴，又給自己塞了一口飯，「我待會去給你買些清淡的東西上來，你要是餓了，就吃一點。」

柳洺溪嗯了一聲，「謝謝……」

看著將全身都蜷縮在被子里的柳洺溪，白慕辰無奈地笑了笑。本來是打算在這個人醒來的時候好好數落他一頓，就這麼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只是，當看到柳洺溪眼裡掩不住的落寞與哀寂的時候，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柳洺溪不想讓白慕辰見到自己這個樣子，當身子慢慢地有了力氣的時候，好說歹說就把白慕辰給攆回去了。偌大的病房，少了絲絲生氣，變得更加冷清。

白慕辰走了之後柳洺溪把燈也關了，病房的窗簾也是拉上的，黑暗便席捲了整個房間。寂靜無光的環境總能讓人胡思亂想，今天他一天都沒有去公司，除了白慕辰，沒有有人問他在哪在做什麼是不是出了事情，就連工作上的事情都沒有。

柳洺溪想到了白慕辰跟他說的話，的確，如果不是那位家政公司的員工發現了自己，估計自己就算是死了都沒有人知道……

死著活著，都沒有人在乎，怎麼，沒有死呢……

心臟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柳洺溪下意識地抱住自己，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的他，被自己「還不如去死」的想法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硬撐著身體下了床，把燈開了。明亮的燈光碟機散了滿屋的黑暗，柳洺溪看著桌上白慕辰給他買的東西，心裡那股荒涼總算沒有那麼強烈。走過去便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神經質的笑容。

正巧蘇子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柳洺溪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想也沒有想凌厲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演完一場苦肉計是不是又想在我面前鬧自殺？柳洺溪，你知道你多讓人厭惡嗎？」

柳洺溪就這麼直愣愣地看過去，蘇子墨臉上的嫌惡在燈光底下一覽無餘。心裡瞬間就慌了，握著刀手足無措，連本來想要去拿水果的手，也僵硬在半空中，沒有動彈。

他不曾想，蘇子墨是這麼認為的。暈倒，不省人事，被送來急診室，這些，都是他自己都不願意的，如果還有餘力去支撐，他也不至於這麼狼狽。

張了張嘴，想要解釋，然而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太過苦澀讓他說不出口。放下水果刀，走過去，勉強地扯出了一個笑，「子墨，你來了……」

和善的態度並沒有引起那人的愧疚，蘇子墨冷笑著，「還能下地走動？看來，也不是很嚴重……」笑得邪惡而又冷酷，他的聲音聽起來，還夾雜著絲絲的惱怒。

蘇子墨能不惱怒嗎？今天下午，他在醫院值班，結果有幾個平時相處的還算好的醫生和護士走來專門跟他說柳洺溪被送進了醫院的事。

「急診，好像還挺嚴重，子墨，人家也好歹天天來給你送飯，你就不去看看嗎？」

當時他聽了，選擇了忽視。然而一個接一個的人來，也讓他有些不耐煩了，也只能耐著性子過來了。

當然，作為醫生，他還狠狠地警告了那些人，做好自己的事，別管不相關的。

畢竟，這麼大的醫院，要想知道急診科的事情，還不是護士嘮嗑？

聽著蘇子墨的話，柳洺溪垂下頭，「是不嚴重……」

如果嚴重的話，自己，現在早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蘇子墨又冷笑了一聲，抬腿欲走。轉身的瞬間，柳洺溪拉住了他，看到他不耐煩的神色，柳洺溪說話有點抖，「我……這幾天要住院，所以，家裡的一切，都拜託你了……」

其實，家裡也沒有什麼事。他之所以要這麼說，不過是希望，蘇子墨能夠在他不在家的這幾天，回去看看而已。

蘇子墨沒有答應他，也沒有拒絕他，僅僅是兩個字，「放手。」

他離開了。

柳洺溪也沒了要吃東西的慾望。

接下來幾天，他就再也沒有見過蘇子墨，前前後後，都是白慕辰在幫著他。期間顏修也來過幾次，只是，每次來，臉色都不太好。

柳洺溪跟白慕辰說：「你對他好點，喜歡你，不是他的錯……」

「那難道還是我的錯了？」白慕辰挑著眉頭有些惱怒，「難不成他喜歡我我就應該喜歡他？什麼道理……」

說著，他就看到了柳洺溪黯淡下去的神色，明白了什麼的他瞬間就住了嘴沒再說其他的話。

於是，這兩人再聊天的時候，都盡量避免談到這類敏感的話題。

出院的時候是白慕辰來接的他。當他拿著柳洺溪的檢查報告單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

柳洺溪想，這次白慕辰要是想數落他什麼，他絕對不還口。這個世上，能像他這麼關心自己能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的人沒有幾個。

該珍惜了。

只是，令他詫異的是，白慕辰一反常態，看完就把報告單塞到了他手裡。

開車送他回家的路上，他一句話也不說。

窗外的景色迅速地

柳洺溪望著窗外望了很久，快到家的時候，他緊緊地捏住了病歷袋，看著沒有任何錶情的白慕辰，問，「你是不是生氣了？我知道你想罵我，沒……」

「柳洺溪，」白慕辰打斷了他的話，話語凌厲，「你自己的身體自己都不顧惜，我生什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