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余來到皇帝寢宮的時候，其餘皇子已經齊齊跪在了殿外，更外面還跪著一眾嬪妃和大臣。

「皇兄，父皇病危，你怎麼才來！」六皇子平日就看散漫的梁余不順眼，不放過任何懟他的機會。

梁余裝聾，跪在三皇子身邊，問道：「父皇要駕崩？我怎麼沒聽說？」

三皇子：「……」

「何時死？繼位的人選好了嗎？」說完又自言自語，「不對啊，按理說他還能再活三年。」

三皇子：「……」

「繼承皇位的人我怎麼覺得是我呢。」

三皇子：「………………………」

你給我出去！

大太監一臉悲痛從裡面走出來，「幾位殿下，你們可以進去了。」

「父皇！父皇！！！」

老六奔喪一樣第一個沖了進去。

皇帝面容枯瘦躺在床上，幾個兒子圍成一團。皇帝看了一圈頗為欣慰，直到看到梁余，眼神停住了，顫巍巍招手讓他上前。

梁余姑且叫了一聲「父皇」。

皇帝輕輕點頭，「你啊，小時候和相國公玩，長大了自己玩，就知道玩，不務正業，讓朕怎麼放心把江山交給你。」

梁余：「……」

皇上你也太直白了吧，不放心就別交了，其實我當皇帝當得有點膩。

「父皇，您……」老六不敢相信，「您真的打算把皇位交給四哥！？」

皇帝瞅了他一眼，「胡鬧。」

老六撒了一口氣。

皇帝：「不交給他交給誰。」

老六：「……」

眾皇子：「……」

梁余：「…………………………」

得，萬惡的帝王命又開始了。

一道炸雷響徹天際，哀嚎聲、哭聲一片。

畢竟是三界其一的統治者，人界皇帝更新換代雖不像飛升那樣轟動，但怎麼說也得相互認識認識，以表尊重。

湯錦歌施了隱身術站在梁余身邊——鬼界的主人已到位。

至於自視清高的天界，玉帝是斷然不會親自下凡的。以前梁余每每當上皇帝，都是一位老熟人代表天界下來問候。

電閃雷鳴，宮殿上方的天空投下一片綠光。

梁余望著這熟悉的顏色，嘴角抽搐。

是真綠啊……

榮德星君施了個定身咒，宮殿內內外外的人瞬間成了一塊塊人形木頭。猩紅色的鎧甲和綠光交相呼應，一言難盡。

湯錦歌顯身，因為凡仙的事，梁余特意看了一眼他。湯錦歌還是那張對待陌生人的冷臉，並無異常。

「最近鬼界不太平，鬼王殿下倒是來的勤快。」榮德幽幽道。

看榮德這架勢，應該和成仕一樣不記得獄鬼之門打開的事了。梁余暗暗鬆了口氣，抬眼間與湯錦歌的目光對上，後者移開了目光。

梁余微微一愣，鬼界不太平難道是因為自己？

「鬼界之事，不勞天界仙官費神。」

某些時候，統稱比單獨稱呼更具有殺傷力。在湯錦歌這裡，天界的人一律稱為「天界仙官」，沒有例外。

榮德氣得夠嗆，轉向梁余，眉毛一挑，「新任的人界皇帝？」

作為最樸實無華的人界，即便對面是皇帝，像榮德這種仙級的仙官也是不會放在眼裡的。他替玉帝見過不少人界皇帝，除了某位總是犯錯貶下凡歷劫現在消失不見的智障，有些甚至對他俯首稱臣。

梁余也挑眉，比榮德更誇張，痞里痞氣笑了笑，「還仙官呢，這都看不出來。」

榮德：「……」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榮德神氣下凡吃了兩個閉門羹，表情跟吃了屎一樣。

這屆的皇帝不太行，欠揍！

榮德理了理衣袖，好歹為人之時也是帝王，還有的風度還是要有。他果斷無視，大肚道：「替天界之主，玉帝陛下前來問候，希望你能統領好人界，天下太平。」

梁余擺了擺手，「經驗比你多，用你叨叨？」

榮德：「……」

他想把上任皇帝從鬼界揪回來！

湯錦歌「噗」地一下笑出聲，榮德深深看了他一眼，以為這一眼威脅能止住笑，卻沒想到咱們錦歌仙尊天不怕地不怕。

場面一度比較尷尬。

直到天邊飛來一隻通體雪白的藍眼傳信鴿，落在榮德肩頭撲騰著翅膀，尖著嗓子重複道：「有信，有信，有信。」

榮德抽出鴿子小腿上的紙條略了一眼，用法術燒掉，連帶著信鴿也化為灰燼。天界專門用來傳遞消息的法術，到了人界會化成鴿子的模樣。

一般消息用靈力專遞即可，只有在碰到同行，恰巧消息又不想讓同行知道的時候才會採用這種方式。

「鬼王殿下，並非有意瞞你，只不過此乃天界內部之事，實在不應讓外人知曉。」榮德振振有詞。

梁余心想忘了你們稱呼「錦歌仙尊」的時候了？？？

湯錦歌倒不是很在意，甚至沒什麼興趣，點頭表示理解。

榮德沒再多說，看向梁余，「依照規矩，你人界統治者的身份已被天界認同，我將消除你的記憶。」

「哦。」梁余忽然一愣，「什麼？？？」

「凡人不可窺天。」

「你再說一遍？」

「凡人不可窺天。」

「你再說一遍？？？」

「……」

「行了行了。」梁余認命打住，以榮德這個死板勁兒，理論到明天早上估計都是這一句，還孜孜不倦給你重複著，頭大。

「我不說不就行了，怎麼還平白無故慘遭失憶的懲罰呢？明明是你先找上的我，不成，要不你替我受罰，要不老子不幹。」梁余理直氣壯耍賴。

「這是規矩」榮德面不改色。

規你他媽的矩。

「不幹。」

榮德轉向湯錦歌，剛要開口。

湯錦歌：「不幹。」

「……」

好傢夥，人界皇帝和鬼王抱團了？

梁余倒不怕，他是擔心失憶後會忘記身邊的湯錦歌。

他還是余仙君的時候下凡歷劫當皇帝，身份不同有特殊待遇，導致他也沒怎麼了解榮德口中的「消除記憶」是消除哪一段。

是僅僅現在的對話，還是關於神鬼的一切。

榮德陷入沉默，他總是能在這位新任皇帝身上找到一些久違的熟悉感，卻不知從何來。

這個時候，一直光笑沒怎麼說話的湯錦歌開口道：「不如這樣，皇帝的記憶不消了。」他看向榮德，「你的記憶也不消了，各退一步。」

榮德：「……」

不是，怎麼搞的跟欠他似的，我是來執行公務的啊！

榮德發木，梁余自作主張替他答應。於是乎，榮德作為天界派下來的考察使者，史無前例地擁有了一條漏網之魚。

十六歲的梁余突破重圍成了皇位的傳人，好在他平日無心爭權奪利，其餘皇帝對他都還算可以。可伴君如伴虎，歷史上有哪位皇帝的親兄弟能夠全身而退，安享天年。

幾日之內，搬去封地的搬去封地，借口遊山玩水的遊山玩水，死守邊境的連夜拖家帶口去了邊境。諾大的皇宮一時間只剩下了梁余。

他被宮女太監們拖著趕著，量衣服、置辦飾品，被大臣們咬著處理國家大事。

起初大臣們還擔心十六歲的小皇帝缺少經驗，更有些意圖不軌的朝臣企圖用花言巧語控制小皇帝的思想，令他唯命是從。

可幾波摺子批下來，大臣們意外地發現，這位平時與世無爭就知道玩的皇帝處理起事務來一點不含糊，可以說非常老道。

梁余聽著下朝大臣們的竊竊私語，掏了掏耳朵，本王當皇帝的次數比你們投胎的次數還多，什麼樣的天下沒見過。

登機大典如期舉行，梁余木著臉被一眾人指揮著走完繁瑣的過場，身心俱疲。更讓他不開心的是，湯錦歌回鬼界了，留下了一枚戒指。

戒指中間鑲著一塊精緻的錶盤，說是洋玩意兒。

梁余不在乎羊還是狗，只在乎湯錦歌臨走前說的那句話：「隔三日的子時，我會來看你。」

「……」

果然是鬼的出場方式。

年少的小皇帝就這麼患上了相思病，閑著沒事就坐在殿外的門檻上獃獃望著天空。

「陛下還在等相國公大人回來呢？」

「是啊，陛下和相國公大人真親啊。」

「可不是嗎，聽說有一晚相國公大人進宮，恰巧陛下大婚之夜，陛下把娘娘一個人冷落在洞房，跑去找相國公大人了呢。」

幾個路過的宮女竊竊私語。

梁余聽見了，可他裝作沒聽見。

凡人怎麼想無所謂，所有人怎麼想都無所謂。

這些天他越發覺得鬼界出了什麼事，不然每次湯錦歌來不會一臉疲憊，不會一直狠狠抱著他一言不發。

換了以前，他可以成為左膀右臂，可是現在……

午時剛過，濃霧裡走來一個高挑挺拔的男人。

湯錦歌今天的心情貌似不錯，拍了拍梁余的腦袋，「讓我看看，長高了沒。」

梁餘一把打掉他的手，「才三天能長到哪去。」

湯錦歌笑著收回手，兩人彼此對視，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湯錦歌道：「三天後是你十六歲生辰。」

梁余想笑，「是我投胎的這位小皇帝的生辰，不是我的。」

「你再想想。」湯錦歌的笑更深。

梁余掐手算了算日子，好巧不巧，這位小皇帝和他居然是同月同日出生，不提醒他居然都忘記了。

「想要什麼。」

「呦。」梁余道：「閻王爺準備送禮物？能收嗎？」

「看你想要什麼了，水裡的月亮，地上的太陽不太行。」湯錦歌坐在他身邊，一隻手支著腦袋側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