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挾著顧小悅一身的香甜，李源回到酒店時，大堂的酒吧里坐著個人，熟悉的側顏清秀脫俗，瘦小的身影靠在沙發座位的椅背上，顯得疲憊不堪，雙腿依舊優雅地併攏著，微微向一側傾斜。她面前放一杯純凈剔透的水，即便是四十開外的年紀，還是讓人能一眼就在人群中注意到，這個氣質出眾大家閨秀。

李源遠遠地看著李泫，心頭微痛。

下午在公司會議上與葉梓刑爭鋒相對，對她的傷害讓他此刻挪不動腳步，無法轉身離開。可自己已經不再是她的家人，她的依靠。他兒時最親愛的姐姐，最窩心的玩伴，一切都在她愛上葉梓刑後開始變質。

他嘆惜著，盡量無聲無息，希望自己都不要聽到這惋惜的心情，但李泫似有感應般地轉臉，朝李源的方向看去，露出無害溫暖的笑。

隔著一排翠竹的裝飾，李源很快地掩埋了剛才的情緒，走到李泫面前，已是漠視的冷傲，「找我？」

他也不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而是長腿一邁，坐在了吧台椅上，調酒師按慣例給他端上一杯威士忌，幫他點上了煙，安安靜靜退到一邊。

「那麼晚還不睡覺對身體不好哦。」李泫抿了一口杯中之物，把杯子握在手裡來回玩轉，今天她的杯子里不是水，是晶瑩剔透的酒。

她害怕極了，一直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只好靠酒精來安撫情緒。

「我很好。」李源回答迅速而冷淡。

「別住酒店了，回家吧。」猶豫了好久，李泫才重新開口，痴痴地盯著李源的背影。

他的背影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略顯瘦削的男孩子了。合體的西裝里是，肩寬背闊的挺拔身材，從背後就能迷倒一大批女人。

「家？誰的家？」李源喝了口酒，酒體劃過喉嚨，稍稍溫暖了一下寒透了的心，「你的？還是你丈夫的？」

「他從沒有要霸佔李氏的意思，家裡那麼多房產，你願意住哪裡都可以。你還是我的弟弟，你們都是我的家人。」李泫有點激動地走到了李源身邊，「你隨時都可以接管李氏集團，我們放手。」

「隨時？我想要十年前，你們給得了嗎？」李源深深吸了口煙，把憤恨隱藏進煙霧中，「他沒有想過霸佔李氏的話，我為什麼會入獄，父親又是怎麼死的？」

「你相信我，父親的事一定不會是梓刑做的。你的事情是姐姐對不起你，但是當年他不是為了和我在一起，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你也知道，自從我們開始談戀愛就遭到家裡的強烈反對。李家當年也不是沒做過傷害他的事情！」李泫回憶起往昔，歷歷在目到依舊可以把她嚇得不輕，她顫顫地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眼淚跟著滾落了下來。

「你想說，我是你們轟轟烈烈愛情的犧牲品嗎？」李源始終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冷冷淡淡，好像說著無關疼癢的事，「那恭喜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求你了，別這樣說話好不好？你可以告訴我你的想法，我知道這十年對你而言過得比我們任何人都要難捱，你可以告訴我，不要一直把我推得遠遠的，好不好？」李泫拉了拉他的袖子，心裡酸酸的。

她愛葉梓刑，同樣也在乎李源這個弟弟。他的大好時光，的的確確是被葉梓刑無情地奪走的。若沒有入獄的十年，他現在也不知道是多麼的風光無限，一定也和某個大家閨秀結婚成家，孩子也應該很大了。可現在他拿著一張監獄簽發的出獄證，站在本該屬於他的帝國門口，無從進入。

李源的確有很多話要講，要辯解，要告知，還有很多疑問要探尋，可是他說不出口。所有的一切在李泫的心裡早就傾斜了天平，他所有說的都是沒有意義的。他不想將自己的脆弱不堪展現給別人看，他不想被憐憫。

「我和葉梓刑都累了，我們最嚮往的生活是在一起慢慢相伴著過每一天。我們現在就可以退出，離這裡遠遠的，不再讓你看著討厭可恨。你就忘了有我這個姐姐吧，把和我們有關的一切都忘了。」李泫淚流滿面，凄楚動人。

李源終於還是轉過了臉，陰霾密布的雙眼牢牢盯著李泫，「我能活著出獄簡直是個奇蹟，我和葉梓刑的結局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沒有例外的可能性，我們都忘不了，也放不下。」

李泫應該是被嚇到了，久久地瞪著美麗的大眼睛，說不出一句話來，滿滿的淚水在眼眶裡來回打轉，她沒想到李源竟然做出了如此決絕的決定。

「走，跟我回家。」葉梓刑一走進大堂就看見李泫楚楚可憐的樣子，急忙沖了過來，把她拉到了自己懷裡護著，「那麼晚了，你一個人出來幹什麼？我不是和你說了，一切有我在，你不用擔心。」

「回去吧，我也要睡了。葉總明天早上見。」李源實在是不想看見他們在他面前秀恩愛，轉身要走。

「有本事把我手裡的東西奪回去，但你休想傷害我的家人。」葉梓刑狠狠地撂下了話，他最最見不得李泫那麼委屈的樣子。

「哦，是嗎？」李源優雅地轉身後，一個健步來到了他們咫尺之遙的距離，不知何時一把槍已經頂上了葉梓刑的前額，「你還是多擔心一點你自己吧。」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不要，李源，不要那麼衝動。」李泫一陣驚呼，擋在了兩人的中間。

「魔都是個法治社會，他不會隨便開槍的。」葉梓刑不動聲色地抵著槍口。

「是是是，也總最遵紀守法了。但你也知道李家是做什麼出身的，開個槍殺個人算不了什麼大事。」李源也看不得已經哭成淚人的李泫，收了槍，「事情沒那麼簡單，現在給你一顆子彈就太便宜你了。」

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離開，聽見身後是互相安慰和關心的點點滴滴，他的心空無一物。

李源也需要一個出口，來撫平剛才那些事情在他心裡捲起的層層呼嘯。他可以忍，可以裝，但心裡的負面情緒不會自動消失。他很累也很痛，孤獨和脆弱，卻找不到一個慰及的懷抱。

顧小悅！腦子忽然蹦出這三個字，他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抓起手機就撥了過去。

她應該還在睡吧，李源遲疑了一會兒，正準備掛掉電話時，聽見那頭傳來她睡意朦朧的聲，「喂……」如果聲音有顏色的話，顧小悅的聲音應該是粉紅色的，如果聲音有溫度的話，顧小悅的聲音應該是生命最舒適的溫度，李源瞬間感受到了活著的意義。

「喂，李源是你嗎？」她在那頭等了半天。

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喉間幹澀得疼痛。

「李源，你沒事吧？喂，你在嗎？」顧小悅柔聲詢問著。

他還是掛掉了電話，並使勁朝著牆壁扔了出去，手機粉身碎骨，他的心也早已一地碎渣。

他恨自己現在都沒有了放肆愛的勇氣和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