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的光景，太陽從窗戶照進來，5班教室里亮堂堂，明晃晃的。

杜長夢站在教室後面，從杜長夢的角度看去，封何年正全神貫注地聽課。他的頭仰著，臉上洋溢著一種舒服自然的笑容，彷彿在聆聽一支美妙的樂曲。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自殺呢？杜長夢心想。

下課後，杜長夢一回座位，陸昊就湊了過來。

陸昊舉著手裡的羽毛球拍，激動地揮舞著：「哥，走？」

杜長夢搖搖頭，如果這是一場夢，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醒過來，現在他的腦子已經亂的不行了。

陸昊上下左右打量著杜長夢。「平時你小子比誰都積極，今天到底怎麼了？」

「你說，有沒有可能……我現在正在做夢？」杜長夢緊皺著眉頭，一臉嚴肅。

正在刷題的周明軒也停下筆，投來關切的眼神。

陸昊摸了摸杜長夢的額頭，問道：「你沒事吧？」

杜長夢突然抓住陸昊的手，眼睛一亮：「或者…這不是夢！之前才是夢！」

陸昊趕緊縮回手，一邊甩著手，一邊拿著羽毛拍往教室門口退。

「哥，你有大問題。」邊說邊溜了出去。

周明軒也站起身，跟著出了教室。

杜長夢嘆了口氣，側過頭往右後方看去，封何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在寫什麼。

到底怎麼回事啊！杜長夢揪著頭髮一臉苦惱。

第二天——

同學們都站在操場進行早讀，只有杜長夢，照例來到空無一人的教室；當他像往常一樣撕下日曆時，三個鮮紅的，令他心跳加速的數字映入眼簾：

聯考倒計時 199 天！

杜長夢立刻往寢室跑去，他感覺分鐘和秒鐘就在他的頭頂，嘀嗒嘀嗒地響著。

跑到宿舍一樓門口時，宿管阿姨攔下他。

「你幹什麼？」

「我…英語書忘帶了！」沒等宿管阿姨反應，杜長夢直接穿進門，一口氣上五樓，跑到寢室，從衣櫃里翻出手機，找到聯繫人打了過去。

杜長夢因為跑得過於劇烈，正在大口呼吸著空氣，他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

聽到聲音後，杜長夢反倒沒那麼急了。他小心地問道：「你今天下午的飛機，對麼？」

「你怎麼知道我要…」

「不要去！取消飛機票！」杜長夢打斷對面的說話聲，他徹底明白根本不是什麼夢，他重生了。重回到三個月前，母親飛機失事的前一天。

杜蜜鳥有些無奈道：「長夢，我只是出趟遠門，又不是不回來了。」

杜長夢更心急了，他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可以讓母親留下來。

「媽媽，你可以留下來嗎，我都快要聯考了。」杜長夢哀求道。

「我只去三個月啊，你聯考不是還有一百多天嗎？」

「要去也等我聯考再去好嗎？」

「你到底怎麼回事，知不知道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兩年？這次不去，又要兩年。我必須過去。」

「兩年就兩年，不為我，為了姐姐和妹妹也不行嗎？」

「哎，你怎麼這麼胡鬧呢？」杜蜜鳥有些生氣了。

如果你真的去了！你就永遠回不來了！杜長夢在心裡吶喊著，可是，媽媽肯定不會相信這種鬼話吧。說出來，沒有人會信的。

「沒別的事我掛了？」杜蜜鳥道。

如果今天是杜習飛的懇求，媽媽一定會留下來吧，杜長夢心想。他是媽媽的親生兒子，可是卻是媽媽最討厭的一個人。

想來有些好笑，這是第一次，他對母親提出要求。竟然是為了阻止母親上飛機。

一直以來縈繞在杜長夢心頭的不甘，委屈，憤恨一一湧上來，他脫口而出道：「如果是姐姐或妹妹求你留下來，你肯定立刻答應。」

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

「你去見名人，去學習，滿世界跑。我呢，我就被你拋棄在原地，你從來都不關心我，你總是後悔生了我。你偏心又自私！」

一股腦地說完這些話，杜長夢感到，自己大腦有些缺氧。他彷彿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勇氣和力量。經歷過上一次的生離死別後，杜長夢不想再偽裝自己了。

兩人長久地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杜蜜鳥開口道：

「你要我不去，總給我一個理由吧？」

「因為……」杜長夢快速思考著。「因為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坐的飛機發生了意外。我不想…你出事……」

電話那頭，杜蜜鳥噗嗤一笑。

「你笑什麼？！」杜長夢有些惱怒道。

「我取消航班了，等以後你有時間了，陪我去吧。」

「真的？！」杜長夢有些不敢相信。

「我騙你幹嘛？」

「把截圖發給我，我要看截圖。」杜長夢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從小到大，被杜蜜鳥騙過得次數，數也數不清了。

「哇，杜長夢，才一個星期不見，變化這麼大啊？都敢命令你老媽了。」杜蜜鳥雖然這樣說，還是把截圖發了過來。

杜長夢看到截圖後，心裡頓時落下一塊大石頭。

「好了，快去上課吧。周末老媽在家等你。拜拜—」杜蜜鳥道。

「嗯。」杜長夢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離開寢室，走在林蔭大道上，湛藍的晴空，雪白的雲朵，杜長夢的心，像潮濕發霉的角落裡迎來了久違的陽光，開出一朵向日葵。

回到教室，杜長夢還面臨著一個棘手的問題——封何年。

既然知道封何年會自殺，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封何年一步步走向死亡。杜長夢暗下決心，他要拯救封何年！

可是從哪裡下手呢？他現在和封何年一點也不熟。

總不能直接走過去，哎，封何年，你為什麼想自殺？

整整一個上午，杜長夢都在唉聲嘆氣中度過。

下課時，周明軒側過身，非常嚴肅地看著杜長夢，一字一句道：「有什麼煩惱說出來，我和陸昊會幫你。」

陸昊也轉過頭：

「對啊對啊，暗戀誰？包在本情聖身上！」

「哎……不好說。」

「你這麼說我更好奇了！」陸昊一臉興奮地湊過來，撲閃撲閃著大眼睛。看見陸昊的臉湊得那麼近，周明軒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 杜長夢壓低聲音道：「你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切，我說是什麼呢！」陸昊一臉無趣。

杜長夢靠在椅子上，攤手道：「那算了，不說了。」

周明軒拍了拍杜長夢，「還有199天就聯考了，少做夢多幹事，加油！」

杜長夢笑了笑，聯考對杜長夢來說，可有可無 ，他一點都不在乎。所以，他平日里也沒正經學過，成績在班上混個中等水準，得過且過。

但像杜長夢這樣的人，只是少數，更多的學生，把所有的一切都押在聯考上，比如封何年，杜長夢下意識往封何年的位置看去，封何年果然在認真聽課，他似乎就沒見過他偷懶的時候。

這樣一個對未來有追求的好青年，怎麼會突然想不開呢？杜長夢心想。

學習成績不理想？有可能，杜長夢其實沒怎麼關注過成績單。如果是因為考砸了，突然衝動，也能理解。

暗戀誰，告白失敗？被分手？杜長夢搖搖頭，封何年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喜歡誰，語數外，政史地才是他的愛人。

家裡突生變故？！非常有可能！杜長夢眼前一亮。也許可以從這個點入手。正巧，杜習飛的同班同學顧星雲，不就是封何年的青梅竹馬嗎？也許可以從顧星雲那裡得到什麼消息。

想到這，杜長夢已經躍躍欲試了。

想到媽媽沒有死，自己和媽媽的關係也拉進了一大步，杜長夢就抑制不住想笑。

封何年的問題，在他眼裡也只是一個小問題。他一定能輕鬆解決這一切。

一下課，杜長夢就跑到2教1樓11班門口。

杜習飛從教室走出來，一副憂思重重的模樣。懷裡還抱著本牛皮紙製作而成的，厚重的書籍。

「有事嗎？」杜習飛邊翻閱著紙張，邊問道。

杜長夢目光鎖定在杜習飛身後，坐在教室里的顧星雲：「不是來找你的。」

「好吧，慢走不送。」杜習飛說著要回去。

「等等——」杜長夢拉住杜習飛。「其實我是來……」

「幹嘛？我挺急的。」杜習飛視線就沒有離開過懷裡的書，一直在翻翻找找。

「你和媽媽一個樣。」杜長夢無奈道。

「你說媽媽怎麼樣了？」杜習飛抬頭問道。

「媽媽…我是說，你和媽媽一個樣，天天信這些東西。」

「算了。」杜習飛合上書，正視杜長夢道：「你到底來幹嘛？」

「我……」杜長夢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和顧星雲也不是很熟。只知道顧星雲是杜習飛的閨蜜，同班同學，也是封何年的青梅竹馬。如果直接向顧星雲打探有關封何年的消息，肯定很奇怪。

杜習飛試探性地問道：「你沒事吧？」

「啊，沒事。」杜長夢忙道。

「你今天怎麼那麼奇怪？」杜習飛有些疑惑道。

「算了。」杜長夢道。「我回去了。」

「奇怪。」杜習飛摩挲著手裡的書皮，轉身回到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