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儘管江糖本人是非常拒絕到處亂跑著旅居，但你人在屋檐下的時候總是要低下頭的。和阿福在西街的福安巷巷子口道了別，她轉身揪起梁棲。

梁棲今天跟她回南街那邊兒的住處。

這既不是他心裡自願的也不是他心裡想要的。

南陽城的市秘書長出了名的守時守禮，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即便你事情再急也得擱到一邊兒。所以石英鐘的指針剛指到六點，撒撒就來了。

撒撒是個能打架解決事情就打架解決的俄羅斯人。

小的時候被魏靖瑜救過一命，長大了也只聽魏靖瑜的命令，行事風格硬得像是一根筋，全副武裝地領著人衝進來的時候也像是找人火拚的。

梁棲被他嚇得連句話都沒說出來就軟了。

也難怪魏靖瑜說這年輕人的狠都狠在了心上面。

只是有什麼好狠的呢？江糖不明白他和魏靖瑜之間的恩怨，也不明白三島撫子的日記，揣著手看了遠處明滅的大紅燈籠半晌，「我要回家了。」

梁棲端坐在路牙子上沒有說話。

他的思緒還停留在撒撒衝進來的時候。整個人驚得像受了傷的鳥一樣，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江糖踢了踢他露著的腳，到底也沒有再說什麼。

一直到小廣場的大石鍾鐺鐺鐺地撞了七下。

陪著他呆坐的江糖站起來，揪著人衣領直接往南街拖。魏柏瑜回家前跟她說好了，七點鐘準時回家吃晚飯，「如果你錯過了就喝西北風去吧。」

他當時是這樣威脅她的。

這些年的廟祝真的是膽子愈發大了。

江糖搓了搓手，拽著梁棲的力道又緊了幾分，這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回過神來，也不知道是什麼脆弱的心理，不過南陽城的春天好像太冷了些。

明明下午的時候才出過太陽露出過藍天。

江糖看了眼清凌凌的月亮，又看了眼空曠無人的街道。寒冷的夜晚總是留不住人，而傍晚的那場碎雪借著月色化成了水，連地面兒都是冷的。

努力散發著思維的梁棲就這樣回了神。

被凍的，平時有點兒粉的唇也凍成了絳紫色。

江糖聽見聲響的時候回頭看了眼，險些以為這人半路中了什麼毒，瞪著漂亮的眼睛看了好久，問：「梁棲你現在還好嗎？能活著回到家嗎？」

梁棲揉了揉被石子磨得特別生疼的背。

想了想，他說：「你為什麼要拒絕我的願望？」

軍閥割據征戰的時候福神應願殺死了張祿陽張將軍，南陽城的百姓說是造福百姓為民除害，現在他想祈願殺死魏家清瑜，就是私人恩怨？？？

梁棲覺得這是區別對待，「你是我們南陽城的神明。」

神明應該公平公正公允對待自己的信徒。

江糖掩著唇打了個很秀氣的呵欠，戳著他頭頂的綠色瓜皮帽說：「我是雁城的，只是人到中年的時候覺得雁城住膩了就過來南陽城混日子。」

「不過嘛……」她的話鋒陡然一轉。

仍然坐在地上的梁棲抖了抖，下意識抱住了自己的肩膀。這是嬰兒在母體里最初的姿勢，可是江糖又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她憐愛地拍拍梁棲。

神明其實跟那種得了道的高僧很相似。

不可殺生，不可……

梁棲抬頭看了眼她的臉，小小的被羊毛圍巾裹著，有點兒像過年貼在門板上面的福娃娃。不過她沒有福姑娘看著那麼的有福氣。雖然還是漂亮。

他揉著抽痛的屁／股：「不過什麼？你還有別的什麼要求嗎？」

江糖笑了下，「先給你講個有趣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