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黑瞎瞎扒拉頭髮的動作一頓，抬眼順著北祁看的方向望去。

小老頭的畫風在齊白石的基礎上加了油畫的那種風格，簡言之是寫實里混著誇張，所以倒映在江面的女子側影呈現出了一種扭曲的狀態。

但北祁驚嘆的是江樓上的富家小姐本人。

他用隨身攜帶的鉛筆在紙上大概復描了一下。

特別清瘦的一個女孩子，穿著江南那地方常見的蠶絲旗袍，手裡還握著卷詩經，眉眼彎彎地笑得還挺可愛，就是這張臉看起來……

北祁悄悄走近黑瞎瞎：「是你家的江糖嗎？」

黑瞎瞎扭頭看了眼，抄著份剛買的報紙走了過去。他這人隨和也健談，和七八十歲的小老頭聊天完全沒有壓力，「喲，教授你今兒這麼早啊？」

被叫做教授的小老頭愣了一下。

他的確是學校的教授沒錯，不過前兩年已經退休了，如今也就在公園裡畫會兒畫。老教授扶著眼鏡打量黑瞎瞎，「這位先生我們認識嗎？」

黑瞎瞎把報紙遞給他：「陳竹蘭小姐是我的遠房表妹。」

根據魏靖瑜助理所提供的情報里，陳竹蘭這小明星在出道前是雁城女子學院的學生，家裡沒什麼人只有個遠房表哥，雁城的人沒有誰見過。

而老教授顯然記得這茬事兒。

他眯著眼睛看了看報紙上的姑娘，又看了看黑瞎瞎的臉，臉部的輪廓確實有幾分相像，遂笑著拉住面前人的手，「小蘭最近不是在上海嗎？」

黑瞎瞎接的自然：「拍戲呢，沒時間回來看您。」

頓了頓又從包里翻出一盒丹納曼的雪茄，笑眯眯地塞進滿臉懵的老教授懷裡，說：「小蘭讓我帶給您的。說起來這麼久了老師你還是這樣啊。」

老教授的防備在看到雪茄的時候徹底消散。

他咧著笑呵呵地指了指畫里長著江糖臉的嬌小姐。

似乎是回憶起什麼事情來，神情帶了些懷念和不可察覺的嚮往，枯樹皮一樣的手指顫抖著，「你還年輕啊，當初我們考古隊發掘出來……」

「啊，抱歉，跟你這孩子說了不該說的話。」

黑瞎瞎溫柔地笑了笑：「沒有的事情，因為我對此其實是非常的感興趣，我在南陽城有個朋友曾經就是某個俄國人組織的考古隊的成員。」

老教授激動：「那你知道這姑娘現在被保存在哪裡嗎？」

啥？？？保存？？？黑瞎瞎覺得自己剛剛可能出現了感覺。

他前面說那些話本來就是真里摻著假，這老教授一番話反倒是把他給弄懵了，什麼叫做保存？他歪著頭：「老師您別不是在墓里見到的吧？」

老教授呵呵一笑：「那可不是嗎？就西周墓。」

說起來那還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南陽城的察哈爾商會組了支考古隊，第一項考古工作就是在雁城深山裡的那座西周王侯墓，而老教授是顧問。

商會會長特地上門到女子學校聘請的。

職位挺好，老教授膽子也大。

下了墓一路直達主墓室附近的陪葬坑，發現的第一個棺槨就是富家嬌小姐的，因為開棺後裡面的屍體太過栩栩如生，這棺材後來送去了南陽。

老教授卻像是魔怔了一樣開始畫嬌小姐的肖像圖。

黑瞎瞎有心逗他：「是因為她太漂亮了嗎？」

老教授面色嚴肅地搖了搖頭，然後撩起長長的衣袍下擺沖著圖裡的人跪了下去，那是信徒跪拜神明時候的標準姿勢，他說：「這是我們的神。」

誕生於他們願望里的神。

即便沒有神龕，也會聆聽他們願望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