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我，小雀，不要去害怕未來，也不要去抗拒事實，人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要朝前看的，我們可以懷念過去，但不能去後悔。」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撫慰，像一雙大手輕輕而有力地拍著許英雀的後背，猶如安撫，猶如鼓勵。那雙渾濁的眼睛藏著許多光芒，卻沒有任何失望。

許英雀深深屏息一陣，才呼氣而出：「那爺爺，你一點後悔也沒有嗎？」

老人輕笑搖頭：「當初看著你年幼的父親時沒有後悔，看著還裹在紅布中的你時也沒有後悔，你們來到我的身邊，是帶著期盼和祝福來的，我為什麼又要用後悔去迎接你們呢？」

「不論是你父親，還是你，都是我最親愛的孩子。」一語落定，老人抽出手伸向許英雀的面龐，輕輕攏開了他的十指，恍然間晶瑩泛白的光澤打濕手心。雙手掩蓋的後面赫然是少年早已淚流滿面的雙頰，順著淚痕繼而往下，一點一點打濕了老人飽經風霜的心臟，而那心臟不禁也跟著柔軟了幾分。牆壁上朝四面八方延伸攀爬的裂痕，黑暗的縫隙里夾了風聲，黑夜降臨的冷氣吹拂一老一少，一哭一笑。

「老天爺賜予了我們感情，也讓我們擁有了親情。小雀啊，別哭了，男子漢應該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爺爺沒有遺憾的，你不用有任何的擔心。爺爺忽略你太久了，現在爺爺哪兒也不去了，不治了，不治了，就這樣陪著你好不好啊？」

許鄯善的聲音夾在風聲里把室內都暖和了，狹細的眼縫裡俱是哄意。從很多年前起就已經白髮蒼蒼，現在再看是歲月染成斑白，是生活染成斑白，是說不完的期許染成了斑白。

「可是我……捨不得您……」許英雀斷續地壓低聲音，隨手抹了一把眼瞼。

老人啞然失笑，空出的手力度微輕地拍拍許英雀的頭：「但人總是要經歷分別的不是嗎？」

「但我不想那麼早，爺爺你還那麼…年…輕……」知道後面二字並不是真切的，可許英雀還是說了出來，在他眼裡爺爺只陪了他十幾年，卻忘記爺爺也曾陪了父親數年，眼前的親人真的已經不再年輕了，陪伴的日子的確是十分短暫而迅速。不會有讓他準備失去親人的時間，也沒有多少時間讓他去接受這個事情。

為什麼，就不能跟天爭一爭呢？

把爺爺從老天爺那裡爭回來。

無論什麼代價，他都可以接受。

「爺爺，你得的是什麼病？」

少年攥緊大腿的手鬆開又攥緊，眼睛閉了又閉。從開始周身就彷彿籠罩了一股黑氣，這股黑氣似乎帶著濃濃的惡意，他明明能夠察覺，卻在睜開眼後一切都感知不到了。

「醫生說，是食管癌。」

許鄯善回憶起醫生親口對他說的名稱。

這些日子他白日都在醫院裡度過，因為吃不下去什麼東西，他只能在醫院裡輸營養液維持人體必需的營養元素。沒有請一個護工，躺在床上的時候，佝僂背影坐在窗戶前的時候，他都在擔憂著家裡那個他唯一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