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說，「五百塊能幹點啥？」

老槍說，「你別小看這五百塊，主要是職級上去了，年終直接翻了一倍。」

彪子問，「年終是多了？」

老槍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你表哥沒說？」

「沒有。」

彪子問，「那麼你呢？你之前在蓮花池紗廠，不是還幹到了二把手。如果你上面只有一個大老闆的話，那你不就是二老闆了嗎？你混得應該比你表哥好很多吧！」

老槍，「紗廠改制之後，廠子是要自負盈虧的，我上面的老闆虧得都跑了，聽幾個兄弟說，他跑回江西老家養豬去了，但我一直也沒聯繫上他人，更何況江西那麼大，我又上哪找他去。我這幾年留在紗廠，白天天被工人催債，夜裡還要當巡邏保安，守在廠子里防止他們來偷東西去賣破銅爛鐵，後來也守不住，連銅線都被偷了個精光。我直接找到廢品回收站，問那個收廢品的，都是誰來賣這些東西的，這些是我們紗廠的生產資料，以後寫著「蓮花池紗廠」字樣的東西不能收，知不知道？」

「那收廢品的，就被你嚇住了？」

老槍機械講，「他說他不識字，只要他們廢品回收公司的車拉得下的東西，他都要照單全收。我說，你看，這上面印著蓮花圖案的不能收，這是偷來的，你再收，我就要報警，說你幫小偷銷贓，說著他們公司的車就來了，還拉走了從我們廠子里偷來的那些機械設備。很多設備都被工人鬧事的時候給砸爛了，修也沒法修，前幾年工人鬧事的時候找警察也沒有，他們反而找我去喝茶，讓我反省怎麼會鬧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你們當老闆的經營不善不給工人發工資，你們不發工資工人不就得鬧，銀行貸款也不還，還要讓地方財政給你們兜底，你們說，你們這些老闆不是罪人誰是？還不快回去想辦法籌資金，工人的命不是命啊，你們當老闆的吃香喝辣的時候，工人還在廠里加班，現在廠子倒了不能作威作福了就賣起可憐來了？反正每次被請喝茶就是一頓訓，誰也拿不出辦法。」

彪子說，「你不是說沈老闆要出錢買嗎？那就把廠子賣給沈老闆，賣了不就一了百了？」

老槍說，「不合法，不能賣。如果我帶頭簽字賣了，以後上面下來人調查，深挖起來，就是賤賣國有資產罪，可能要坐牢的。」

彪子問，「是新法規嗎？我怎麼沒聽說過這條罪，寫在刑法的第幾條上？」

老槍說，「刑法我沒去翻過，我又沒指望用刑法發財，所以沒翻。總之我就是怕坐牢，而且我表哥也說了，人可以跑，但地不能賣。」

彪子問，「為什麼？」

老槍說，「蓮花池紗廠的廠子是私有化了，但地還是國家的，怎麼說，可能也算集體的，要賣的話，要持股員工的簽字同意還有之前合作社的幾個村幹部同意。還好我們這邊主流意見就是不同意，但不同意就一直在被施壓。就是個爛廠子，沈老闆他們怎麼會接手管理廠子，他們要的是廠子周圍所有的地皮，包括蓮花池外面的那條河，他們要把它規劃成一個山水莊園，已經在對外招標了。」

彪子問，「那他們這麼做不是也不合法？」

老槍說，「如果地方經濟帶上去了，也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他們弄了更大一個爛攤子之後卷錢跑了，那追究起來，我們賣地的全都要完蛋。」

彪子說，「你們可以說是他們強迫你們賣的。」

老槍說，「既然賣了，那我們肯定是拿到了好處的，但無疑是飲鴆止渴。」

彪子說，「聽你這麼一解釋，我突然覺得，其實我們不應該在這麼關鍵時刻離開，既然你是了解內情的人，那你應該幫周警官展開調查，我看周警官應該挺正直的。」

老槍說，「周警官不可靠。」

彪子說，「你知道周警官的背景嗎？」

老槍說，「知道一些。之前他來做我的思想工作的時候，我就打聽過他的事跡，是個正直的人沒錯。但是他父親的案底是他的軟肋，更何況，他這個外來的空降兵……算了，先不說了，人多口雜的，我們在網吧說這些不太合適。」

老槍現在才想起來閉嘴，但是一直心直口快地說說說，已經和彪子說了這麼多，還好網吧里這些人看起來都像中學生，而且都戴著耳機，敲鍵盤敲得噼里啪啦響，打遊戲叫罵的聲音震耳欲聾，這些十幾歲的毛頭小子，才沒空管他們在講什麼，就算聽見了，他們估計也聽不懂，什麼工人、什麼老闆、什麼賣地，聽著就無聊透頂，哪裡有打CS過癮，說不定這間網吧里，就潛伏著將來能身披國旗的電競之星也沒準呢，誰又知道。

老槍的手機終於充滿了電，他用手機給建水站火車票代售點打去電話。

接電話的那邊，是一個青年的男播音員的聲音，「您好，這裡是建水站火車票代售點，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

老槍說，「說要兩張去北京的火車票，最好是今天傍晚6點到7點左右發車的票，幫忙看一下，有沒有？」

售票說，「我們這邊，從建水出發的列車，走的是從京奉鐵路，去往北京正陽門東站的路線，請問旅客，您是要在正陽門東站下車嗎？」

「嗯，對。」

「好的旅客，請稍等，正在為您查詢。」

電話嘟嘟嘟地響了十幾秒鐘，再次傳來聲音，「您好旅客，今天從建水站發車，去北京的列車，一共三個車次，前兩個車次目前已經發車，您所查詢的時間段，沒有車次。最近的發車時間段為今晚7：35，還有五張票，請問您是否需要購票？」

老槍說，「需要，就買這個，買兩張票。」

「好的請您在滴聲之後，輸入您的身份證號碼。按空格鍵，輸入第二個身份證號碼。」

老槍按操作進行。

「好的。請問旅客姓名是王小槍和李銀彪嗎？」

「對。」

「好的。您已成功訂票，接下來系統會自動生成訂單，和取票碼，請記下您的取票碼，提前三十分鐘到車站憑取票碼或身份證取票。請安全誠信出行。下面為您播報取票碼。」

電話那頭念了一串數字。

老槍說，「票買好了，我們回去看看岳師傅修車修好了沒。」

彪子說他肚子有點餓。老槍說，那先吃點東西再去看機車。晚上7點的票，現在還挺早的，騎機車過去，最多兩個小時。

彪子說，如果車沒修好我們怎麼去火車站？

老槍信心滿滿地說，「不可能修不好的，盧師傅介紹的人，准行！」

彪子說，「為了保險，我們先回去看看車修得怎麼樣了，好放心。」

老槍說，「行。」

他們從網吧匆匆走回去之後，看到機車還停在那裡，零件被卸了下來，但沒上上去，而盧師傅在修另一輛機車。

老槍問他怎麼回事，他說，你們終於回了了，我就想跟你說，氣缸我剛剛換上去過，試了一下 ，才髮型原來型號不對，用不了，然後打老盧的電話問你號碼，想打電話和你們說，我這沒有零件，暫時換不了，從外面帶零件下來至少得七天，但是老盧給了我你的號碼之後，你電話一直打不通，剛開始說電話已關機，後來又說正在通話通話中，然後這又有車推過來了，我就先修這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