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雨澤重新擁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彷彿是一個虛無的時空，直到聽見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呼喚：「小澤？」

他猛然轉過身，看見母親的那一刻他感覺心臟被狠狠錘了一下，接著馬上衝過去緊緊擁抱住她，「媽……媽！！！」他一邊哭一邊嚎叫著，要把自己多年以來的委屈、後悔、絕望全都用哭聲向自己的母親傾訴，等他哭夠了之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抬起頭看見母親依然是面帶著微笑地注視著他。這個時候他像是開了竅一樣，明白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你是來接我走的嗎？」

母親沒有說話，但眼神變得憐愛了起來。

也是，流了這麼多的血，要是搶救不及時確實是有可能會喪失性命……他猶豫地看了看後面，思忖了片刻，說道：「現在就要走嗎？」

母親撫摸著他的臉頰，像是在安慰他。

他點了點頭，聽話地跟隨著母親的腳步往前走，走了幾步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然後又走幾步，又回過頭，明知道看不見什麼東西，但是他心裡那股不舍卻越發的強烈，最終他停下了腳步。

「媽……」他很愧疚地微微低下頭，「對不起，我可能……不能跟你走了。」

母親依然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他。

「對不起，我在那邊……有一個很在意的人，他是我的男朋友，你放心！那個不是陳子宥，而是另一個人，我沒辦法扔下他一個人在那個世界，他一定會覺得很寂寞……他好不容易能夠找到一個人愛他，我不想就這麼離開他……」

說了這麼多都沒有聽到回應，他抬頭卻看見面前一個人都沒有，立刻驚慌地呼喚著母親，卻有一個聲音在他的世界裡響了起來，隨著聲音越來越響亮，他感覺到身體也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了出去……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卻是一張十分憔悴卻依然是個帥大叔的臉，對方的鬍渣又長了一點，眼睛布滿了血絲，像是熬夜在守著他。

看見他醒來的時候，那人充滿灰暗沮喪的眼神逐漸亮了起來，竟然傻乎乎地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臉，確定不是在做夢之後馬上起身去叫醫生過來。

「已經度過危險期了，之後休息幾天養養傷就可以了。」

對方感激地跟醫生道謝，送走了醫生之後走過來詢問他有沒有不舒服，要不要喝水，他微微點了點頭，對方趕忙給他倒了杯水，細心地放上吸管給他喝。

喝了幾口之後感覺好多了，他看了看四周，外面好像已經天黑了，想要發出聲音，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就像是生鏽的樂器一樣十分沙啞：「……幾點……了？」

「現在是凌晨兩點了。」對方坐了下來輕輕地牽住他的手，那眼神充滿專註，像是生怕這麼一眨眼他就消失了，「你餓嗎？」

「醫生……不是說……不能這麼快……吃東西嗎？」

「管他的，你要是餓了，就算是佛祖過來阻止我，我都要給你找東西吃！」

這種說話風格，一聽就知道是K。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卻一下子扯到了傷口，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把對方給嚇得趕忙要去叫醫生，他急忙伸手阻止道：「沒、沒事……」

K又坐了回來，緊緊握住他的手，深深地注視著他，像是要把他印刻在自己的腦海里一樣，「我差點失去了你。」

他努力抬起手覆上對方的手背，用自己的溫度去告訴對方，他已經回來了。

「醫生說你要是今晚醒不過來……」對方咬了咬牙，竭力剋制自己強烈的情緒，「我不想再看見你昏迷，或者是徹底失去你，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絕對不會繞過我自己！」

「是我自己決定要留下來的。」他看了看周圍，「任靖琪呢？」

「他已經離開了。」

「離開？他去哪裡了？」

在看見K的眼神之後，他立刻就明白了，「……他，真的走了嗎？」

「嗯。」K微微垂下眼，「那時候，我跟他說了幾句話……」

當時把袁雨澤送進了急診室之後，任靖琪站在門口惶然又無措，以及強烈的懊悔，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怎麼能對自己喜歡的人做出這種事情！他走去廁所準備洗把冷水臉，無意間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他那張悲傷的臉上努力擠出一絲苦笑，「……你應該很恨我吧？我竟然對雨澤做了這麼過分的事情，他要是搶救不過來該怎麼辦？我真的沒想過要傷害他……」他痛苦地捂住了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應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是我。」

腦海里忽然響起的聲音讓他停了下來，抬起頭看向鏡子，裡面的人平靜地注視著他，沒有一絲憤怒，眉間微微皺起，真誠地對他道歉：「我很抱歉對你撒謊，很抱歉這麼排斥你的存在，要是我早點跟你做出和解，你不會被迫做出這麼衝動的事情，他就不會受到傷害。所以，這都是我的錯。」

「不對！是我刺傷了他！是我讓他現在被送去搶救！之前是我一意孤行要侵入他的夢境，要把自己帶入他的世界，想要讓他愛上我……是我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團糟！是我！」

「如果不是你，他可能在車禍之後的一個月就去世了。」

他茫然地看向鏡子里的自己，裡面的人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如果不是你，我不能還帶著希望生活到現在，我會依然沉浸在媽媽因我去世的回憶裡面，我甚至會輕生。是你幫我度過了那段被父親遺棄的日子，是你讓我的生活回到了正常的軌道，是你一直在幫我變成一個正常的孩子，幫我完成學業，像個正常人一樣學會愛上別人……」

說到這裡的時候，任靖琪已經是淚流滿面。

「謝謝你，我的第二人格，我很高興這段日子跟你在一起。只是現在，我可能要自己學會一個人去面對生活，去學習怎麼去愛一個人，因為有那個人，我才能鼓起勇氣做這些事情，去面對曾經那些不堪的過往，去繼續往前走，走完屬於我自己的人生。」

任靖琪笑了，他抬手擦掉臉上的淚水，「那你一個人，要好好加油啊！」

「我不是一個人。」

他瞭然地點點頭，「對，你不是一個人。」

「……然後他就消失了。」K指了指自己的頭，「我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

袁雨澤的眼眶也忍不住濕潤了起來，努力想要跟對方擁抱，對方避開傷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他充滿感恩地說道：「太好了……」

「嗯。」K感受著懷裡的人的氣息，「我保證，我不會再消失了。」

這後半輩子，再也不會離開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