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絲毫的動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對方逐漸不再顫抖，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緩緩抬起頭，那一刻他知道任靖琪已經回來了。

看見對方慢慢站起來，他忍不住後退了半步，心裡努力在安慰自己：沒事的，他跟任靖琪相處過，這孩子沒有什麼太大的攻擊性，只要給予適當的指引就沒事的……

任靖琪充滿懷念又帶著難過地注視著他，「……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吧？」他幹笑了一聲，「你突然間就不見了，那天晚上也只是跟我匆匆見了一面就跑了，我也不知道你是幾個意思……」

「對不起。」

他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什麼……」

「我不該違反我們的約定，從醫院逃了出來，但是我覺得必須要把事情都弄明白才能繼續下去，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K欺騙了我，我真的很生氣你知道嗎？我這麼信任他，甚至願意主動退出，為什麼他要欺騙我？」

「其實……」

任靖琪忽然向他靠近，「雨澤，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你不是很想逃離現在的生活嗎？我可以帶你去任何地方，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不需要再去理會任何人，只有我們，好嗎？」

他握住對方的肩膀努力安撫道：「等等！先等等！你別激動，先想清楚好嗎？現在還沒發展到需要逃離的地步，我陪著你一起回醫院，我們一起去見醫生好嗎？」

「沒用的，我回去只會面臨著被消失的危險，我不想離開你知道嗎？我不想就這樣離開，這是K創造了我，是他！不是別人！他否認了我的存在，還捏造了事實，害得我竟然心存愧疚，我怎麼能如他所願地離開！」對方激動起來直接甩開了他的手，對他有些失望地往後退，「我原以為你會幫我，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向著他，他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情你還向著他！」

「陳瑞琪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了。」袁雨澤看著面前微微怔住的人，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了真相，他恐怕到現在還會被這個人的話給騙過去，「關於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別聽他們胡說！我只是為了要救你！你那時候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慾望，如果不是我為你創造出一個嶄新的世界，幫助你忘掉那段車禍的回憶，讓你步入重生之後的生活，你怎麼會重新對生活懷有希望？你的病情怎麼會逐漸穩定下來？」

「但是我醒不來了，我可能永遠都困在你製造的夢境里醒不來了！」他緊握著拳頭，眼眶都濕潤了起來，「這就是你想要的嗎？讓我成為一個傀儡，任由你的擺布，你隨便動動手指就能改變我的生活方向，隨便一個代碼就能讓我身邊的人死去，你甚至捏造出我父親早就去世的情節！」

「我只是想讓你早點放下他……」

「你根本就是自私！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打著為我好的名義來操控我！」

任靖琪想起來這句話曾經是對K說過的，現在面前的人卻拿來指控他。

「雨澤，你別生氣，我的本意是想要讓你醒過來，我不會讓你一直呆在裡面的！K每次都想要喚醒你，但是都被我阻止了，是因為我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要是醒過來了知道所有的真相，對你來說是更大的打擊，我擔心你承受不了……」

袁雨澤已經不想再聽了，忍下要衝上去暴打對方一頓的衝動，深吸一口氣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我現在過來找你，只是想要帶你回去醫院接受治療，我知道你很不甘心，與其你一直在這裡跟K僵持著，把精神狀態搞得更加糟糕，不如跟我回去，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好嗎？」

此時任靖琪的眼裡閃爍著什麼，但他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所以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所以，你一定要我回去接受治療，哪怕我根本不願意是嗎？」

「是，沒有商量的餘地，陳瑞琪已經在附近等我們了，現在我必須要帶你走。」

對方眼神黯然了下來，「我知道了。」就在他稍稍鬆口氣的時候，卻看見對方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眼裡閃過了一抹恨意，「抱歉。」

「什……唔！」他萬分痛苦又難以置信地往下看，那把小型摺疊刀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腹部，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都來不及思考是為什麼，被逐漸明顯的劇痛給轉移了注意力，雙腿有點發軟快要倒下，急忙抓緊面前的人的胳膊，卻發現對方的身體一直在顫抖。

那握著刀的手驟然鬆開了，任靖琪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充滿驚恐與無助地看了看那不斷流出鮮血的傷口，又看了看臉色煞白的袁雨澤，再看向自己染上血的手。眼前重現了母親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那一種失去親人的恐懼與茫然再次涌了上來，他驚慌失措地想要彌補：「我、我該怎麼辦……對，我幫你叫救護車！」

袁雨澤忍著劇痛走過去用力地摁住對方要拿出手機的手，「你聽我說……沒事的……我不會死的……你一定要答應我，一定要去醫院接受治療知道嗎？」

「這些以後再說！我現在馬上叫救護車！」但是袁雨澤死死地握住他的手，不讓他打電話，這麼一動作反而讓傷口湧出更多的鮮血，他完全不敢動了，簡直急得要抓狂，「你這是在做什麼？！」

「你先答應我……」

眼看著血把整件長袖襯衫染紅了一半，任靖琪用力閉了閉眼睛，下定了決心，「好！我答應你！」

打了急救電話之後任靖琪先把人攙扶到椅子上坐下，此時對方的臉色已然十分蒼白，流出來的血也染到了褲子上，頭也開始有點發暈了，不得不依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十分內疚難過卻無從下手幫忙，那股恐懼感再次騰升了起來，要是雨澤真的死了……

此時袁雨澤努力打起精神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不會怪你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睡！你清醒點！」任靖琪的聲音都在顫抖，帶著哀求呼喚著這個隨時要消失的人，「你不要跟她一樣離開我！不要這樣對我好嗎？求求你了……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求求你了……」

袁雨澤費力地把手抬起來搭上對方的膝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一直都在保護K，一直在幫助K成為一個媽媽心目中的完美孩子……要是你媽媽知道的話……她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可是、可是我沒有做好……」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他的意識越來越遠，隱約聽見了救護車的尖銳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