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在水龍頭底下沖洗著滿是泡沫的手，腦子裡冷不防地響起一道聲音：「你騙了我。」

他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不在意地問道：「從何說起？」

「你從來沒告訴我，你知道所有的事情。」

他把紙巾揉成團扔進垃圾桶里，打開門走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腦子裡的那個人生氣地拔高音量：「你究竟要做什麼？！」

「我不會傷害他，你放心。」

那邊稍稍冷靜了下來，「我並不只是擔心這個，你完全偏離了我們說好的計劃！」

「我們的計劃是讓他蘇醒過來，不是嗎？」他一口氣把剩下的水喝完，剛好聽到外面的敲門聲，放下杯子走了出去，「我正在這麼做。」

任靖琪還想說什麼，但是門一打開看到出現在這裡的袁雨澤，對方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帶著一點期待，還有一點緊張。

他沒有聽他們在說什麼，也不想聽，轉身潛入了自己的意識深處。

K發現了那還沒幹透的頭髮，有點意外地揚起眉毛，「你洗過澡？」

「別誤會！我只是覺得借別人的浴室洗澡不太好，所以自己洗好了過來，不是其他的什麼原因！」

「我可什麼都沒說。」

看到對方臉上掛著戲弄的笑意，袁雨澤又羞又惱，有點氣急敗壞地說道：「還不讓我進去？！」

K做出請進的手勢，他沒好氣地走了進去，順便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段時間對方就是在這裡住嗎？確實比宿舍好很多啊！這地方這麼寬敞，還有這麼大一台電視機，角落那邊還有跑步機和一些運動器材。

「你健身還挺積極的嘛！」上次去沙灘的時候就已經見識過對方身上的肌肉了。

他聽到對方發出一聲輕笑，轉過身不解地問：「你笑什麼？」

「你該不會是打算在這裡免費借宿吧？」

「呃……那要多少錢一個晚上？或者我幫忙你都可以。」在看到K忽然間湊過來，在他想要逃走的時候卻被摁住肩膀抵在牆壁上，距離近得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躲開對方一直湊過來嗅他脖子的頭，「你做什麼呢？」

「『做』點開心的事情……」K抬手撫摸著他那略帶濕潤的頭髮，整張臉壓了過來，剛好鼻尖抵著鼻尖，他低垂著眼睛完全不敢往上看，耳朵已經燙到快要燒起來了！

「聽說，你跟那個陳子宥還有聯繫，是嗎？」

說出這句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地溫柔，但他還是嗅到了綿里藏針的危機感，「呃……我只是找他幫幫忙……」

「為什麼一定要找他呢？陳瑞琪幫不上你的忙嗎？」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關於未來的事情……陳瑞琪並不知道，所以沒辦法找他……」話音剛落那手指就摸上了他的臉，把他嚇得微微一顫，「你們還聊了什麼？」

「沒什麼……」

「你仔細想想……」那手指稍微用力地捏起了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頭直視著對方，「認真地想，告訴我，你們還聊了什麼？」

袁雨澤努力去回想之前聊過的那些對話，「就、就有聊一下近況，他幫我爸經營著公司，好像還研究出一種能替代營養液的藥物，我覺得他挺厲害……呃！」對方用力地捏著他的下巴，眼睛裡黑沉沉的，彷彿下一刻會掐住他脖子讓他再一次體驗瀕死的感覺，「那你說，是我厲害，還是他厲害？」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是你厲害！你多聰明啊！你是個編程天才！什麼都難不倒你！」

「你覺得我對任何事情都游刃有餘嗎？」

「當然！」

對方的嘴角微微上揚，一下子鬆開了他，身上的壓迫感驟然消散，讓他馬上鬆了口氣。

「我沒有他這麼厲害。」

他愣了一下，面前這個一向強勢野蠻又充滿危險的男人竟然在他面前流露出一抹悲傷，很隨意地提起了沉重的往事：「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診斷為有反社會人格的傾向，雖說這種病要十八歲之後才能診斷出來，但是我爸……也就是董奕，他見過很多這種人，他能夠清楚地知道自己兒子是不是反社會人格。」

他不解，「可是你不是多重人格嗎？」

對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吻了吻他的手，拉著他去沙發上坐著，像個孩子一樣抱著他枕在他的胸膛上，雙腿乖巧地縮起來。他忍不住動了憐愛之心，輕輕撫摸著懷裡的人的頭髮。

「我媽媽知道了這件事情很難過，但是沒有放棄我，覺得我年紀還小，還會機會可以糾正。於是她經常會帶我去玩一些可愛的東西，參與小朋友的遊戲，參加學校組織的足球比賽……我確實如她想的那樣，開始慢慢地願意主動接近別人，但是董奕……他覺得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我，他認為這種性格很難透過後天治癒，但是因為我媽很執著，所以只好放任她這麼做。」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抓緊，「有一天……有一個跟我玩得挺好的小男孩看到他喜歡的小女孩過來跟我玩，所以他不開心，故意摔爛自己的杯子然後告訴老師說是我幹的。因為我那時候脾氣很差，所以老師就相信了，一定要讓我道歉，我當時很生氣，直接推了一把那個小男孩，結果把他推到桌角摔倒了，事情就鬧大了。」

對方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接著說道：「老師只好叫雙方家長過來，我媽知道了情況之後竟然也認為是我做的，我當時簡直氣瘋了，在她帶著我走出學校的時候我甩開了她的手拚命跑向馬路，我最愛的人竟然不信任我，這讓我很難過，所以我想要逃走。但是我從來沒想過那時候她會奮不顧身地沖了過來抓住了我，又用力地推開了我，等我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就看到她被壓在車子底下，很多很多的血從她身體下面流了出來……」

K極輕地笑了一聲，「這就是為什麼，我的親生父親要把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失去了此生摯愛，為了完成她未完的願望，用盡一切手段把我改造成媽媽理想中的那個『正常人』，他覺得只有這麼做，才能彌補自己心中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