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崑崙這麼久，喬煙柳還是第一次在自己屋子過夜。小秋在他房間的窗檯上了坐了一會兒曬月亮，又聊了兩句之前的事。

她是剛剛才重生不久，之前靈魂沉睡，只記得喬煙柳毒入骨髓，差點就死了。

喬煙柳不太記得那會兒的事了，或者說是他有意遺忘，就沒怎麼搭理小秋，只坐在床上打了會兒坐。

小秋曬足了月光，就從窗檯跳了下去：「我回去休息啦。」

「好。」喬煙柳應了她一聲，睜眼看著她一路跑走。

撇去最初的激動後，他發現自己面對小秋，已經沒有當年的心情了，只剩下內疚與自責。

他躺倒在床上，看著床幔，一時間有些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衝動的把小秋帶回來，到底要做什麼。

「煙柳。」小秋又忽然回來了，爬到了他床上，水汪汪一雙眼看著他。

喬煙柳愣了一下，下意識開口：「我沒有元陽給你了哦。」

小秋翻了個白眼：「你清醒點我不想睡你。」

喬煙柳笑了起來：「怎麼了，有什麼事？」

「明天帶我去逛逛崑崙山吧？」小秋眨了眨眼。

「好啊。」喬煙柳應下。

「謝謝！」小秋俯身往他臉上啾了一口。

喬煙柳微笑的看著她窗檯翻出去，一回頭髮現白棠站在門口，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師父。」白棠喊了一句，一臉複雜的站在門口。

「怎麼了？」喬煙柳側身用手撐起頭看他。他這幾個月來，額發已經長長了很多，這個姿勢下過長的額發糊了他一臉，他只好抬手把一部分挑起壓到耳後。

白棠沒說話，只是走進來坐到了床邊，背對著他，弓著身子低著頭。

喬煙柳坐起身，微微歪頭看著他側臉，放輕了聲音又問了一句：「怎麼了？」

「師父……很喜歡小秋姑娘嗎？」白棠低聲問，語氣帶著點酸澀。

「喜歡是喜歡……但應該不是你認為的那種喜歡。」喬煙柳看著他，含笑輕輕回答，語氣很慢，一字一頓的格外撩人。

他才說完前半句，白棠就扭頭看著他，水汪汪的眼睛裡帶著委屈。

「幹嘛呢，爭寵啊？」喬煙柳伸手把他拽下來，在他耳邊輕輕道，「我欠小秋一條命。」

白棠靜了會兒，才輕輕問：「師父對她做了什麼？」

「我吃了她。」喬煙柳輕嘆。

白棠怔住：「吃？」

「對，吃了。」喬煙柳抬手擋到了眼睛上，「按理說她應該早就死了，但可能是崑崙仙君設法保住了她的種子，才重新把她種出來吧。」

「她是藥嗎？」白棠思索了一下，如是問了一句。

「也可以這麼說吧。」喬煙柳道。

白棠安靜了下來，抱著喬煙柳，往他懷裡蹭了蹭。

喬煙柳笑了笑，摟著他：「好夢。」

第二天喬煙柳醒得很早，白棠還在睡。他摸了摸小徒弟的頭，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房間。

小秋坐在他屋頂上，享受著剛剛冒尖的太陽。看著他過來，朝他笑了笑：「你這裡真不錯。」

「喜歡就好。」喬煙柳坐到她身邊，把聲音放得很輕柔，「你想去哪兒？」

「西王母殿，可以嗎？」小秋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可以是可以，但為什麼要去那兒？」喬煙柳也眨巴著眼睛。

「我想去看看嘛，畢竟上一次死在那兒了。」

喬煙柳靜了靜，笑彎了眸：「那走吧。」

西王母殿久無人氣，其實並沒什麼好看的，除了那件羽衣。

喬煙柳帶著小秋到了這裡，就放她在殿里逛，而自己則是坐到了羽衣下，托著下巴看著她。

活潑，好動，溫和，天真。還是他記憶里的小秋。

「小秋。」喬煙柳忽然喊她。

「怎麼了？」她正在帷幔里鑽，聽見喊聲，卷著一身帷幔就冒了出來。

「如果你真的還活著就好了。」喬煙柳笑得很溫柔。

小秋眨了眨眼，一臉不理解的表情：「你這話說的，我現在不是活的嗎？」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崑崙鏡的心之牢籠無人可以掙脫了。」喬煙柳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切都太真實了，真實到有些假了。」

「你怎麼了？」小秋扯著身上的帷幔，微微皺起眉看著他。

「但即便知道是假的，還是會放任自己沉浸進去，這就是心之牢籠。」喬煙柳抬起手，一支藤蔓鑽破殿底，搖擺著接近小秋。

「煙柳，你要幹嘛？」小秋一臉驚慌的看著這支藤蔓，又四處看了看，想找到可以逃走的地方。但她腳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鋪滿了藤蔓，逃無可逃。

「小秋，很高興再見到你，我從來不後悔與你的相遇。」喬煙柳一招手，藤蔓直插心臟而過。

「煙柳……」小秋一臉震驚的表情看著他，身體慢慢散作了熒光。

「咦？」等小秋完全消失之後，喬煙柳看著毫無動靜的西王母殿，不由得皺了皺眉。

「師父，你在這裡啊？」殿外突然傳來了白棠的聲音，還有他漸漸靠近的身影。

喬煙柳一愣，不由得苦笑起來：「什麼啊，陣眼居然是你？」

走進殿的白棠歪了歪頭，一臉迷茫的看著他：「什麼？」

「上輩子你捅了我一劍，這一次就當扯平了吧。」喬煙柳一招手，地上一根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刺穿了白棠，血沿著白棠的心口往下淌，慢慢匯聚成了一小灘。

「師……父？」白棠一臉怔愣不解的表情，身體慢慢化作了齏粉。

與此同時，整個西王母殿開始動搖起來，空間開始破碎。

「師父——」喬煙柳這時候又聽見了白棠的聲音，焦急萬分。

一道劍光劈到了喬煙柳面前，空間裂開了一道口子，白棠的身影出現在裂隙里，掙扎著朝他伸出了一隻手：「師父……抓住我！」

喬煙柳看著他，愣了愣，挑了挑唇，不急不緩的走到了裂縫裡，抓住了他的手。

摔回房間的時候，喬煙柳聽見了鏡子破碎的聲音，也看見了陶小小一口血噴了出來。

白棠丟開了手裡的劍，一臉焦急的扶著他手臂：「師父，你怎麼樣？」

「我沒事。」喬煙柳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撫，又環顧了一下四周。

雪塔在床上躺著，雲雪衡在門外護法，陶小小正在抹唇角的血，被丟開的卷霜雪劍靈出現，正在清理自己的劍身。

「這次是真的回來了吧。」喬煙柳看向陶小小。

「嗯。」陶小小拾撿起地上的鏡子碎片，摁在自己眉心吸收掉。

「你沒事吧？」喬煙柳皺著眉，顯得有些緊張。

「受傷在所難免。」陶小小吸收完了全部碎片，「但沒什麼大事。」

「白棠呢？」喬煙柳又扭頭看著扶著自己的小徒弟。

「誒？我沒事。」白棠眨了眨眼。

「反噬鏡靈一個人擔下了，好在白棠是人類，反噬不重。」雲雪衡推門進來，「你被困了十八個時辰。」

「一天半麼……」喬煙柳垂了垂眸。

「幻境里發生了什麼？」雲雪衡問。

「嗯？」喬煙柳愣了一下，又去看鏡靈。

「我們看見的和你看見的不是一個世界。」陶小小道，「我一直在那姑娘的幻境里找你，結果發現你跟她不在一起。」

喬煙柳皺起眉：「也就是說，我從進去起就在我自己的幻境里？」

「對。」陶小小點頭，「我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但他們不知道。」她頓了頓，悠悠嘆了口氣，「你好自為之。」

眼看著鏡靈打算沉睡，喬煙柳一把抓住了她，不顧自己被靈力灼傷：「陣眼是怎麼回事？」

「你自己知道不是嗎？」陶小小拂開他的手，「心之牢籠的陣眼是什麼你學過的。」

「可是為什麼？我以為是小秋……」喬煙柳皺著眉，一臉的想不通。

「你自己知道為什麼。」陶小小突然笑了一下，「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麼發現破綻的？」

「沒發現……只是突然覺得太安逸了。」喬煙柳深呼吸了一下。

「安逸？」陶小小一愣。

「嗯，崑崙鏡碎了，崑崙山再怎麼冷靜，都不該如此安逸。我就覺得不對勁，小秋出現的時機，我的尋找，都是卡得死死的。」喬煙柳嘆道，「一切都太巧了，巧到……開始反常。」

「居然是這樣？我還以為你發現了什麼。」陶小小一臉啼笑皆非的表情，「你也真狠得下心，如果那不是幻境呢？真的殺了他們兩個嗎？」

「小秋本體被我護著呢，殺了化身隻影響修為。至於……」他看了一眼白棠，「至於他，崑崙山救人的法子多著呢。」

「有夠亂來的。」陶小小搖了搖頭，「我需要歇歇。」

「下一塊碎片在哪？」喬煙柳趕著又問了一句。

陶小小睨他一眼，閉眼感應了一會兒，「能看見兩塊，一塊在東洲武曲，另一塊在中洲吉陽。」

「先去東洲。」喬煙柳決定得很快。

陶小小看了一眼白棠，並沒有反對。只一頷首，就休眠回鏡框里了。

這片碎片似乎很大，鏡框里已經出現了一大塊鏡子的碎片，不過布滿了裂紋。

「前路堪憂啊。」喬煙柳看著鏡子，幽幽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