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愛上了一個畫里的人，我每天睜眼閉眼全是他，我快要瘋掉了。」

年輕的醫生頓了一下，挑挑眉：「是什麼畫？」

宋懿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機，調出出門前剛拍的那張照片拿給他看。醫生湊近了，有些驚訝地脫口而出：「傅昀？」

宋懿點點頭：「對，傅昀。當年學歷史的時候只聽了個名字，並沒有太上心，直到去年，我在一本淘來的舊書里看到了他的畫像。」他壓低了聲音，苦笑一聲，「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一見鍾情了，只看一眼，我就莫名產生了一種靈魂的震動。聽起來很瘋狂是吧？要是放在以前我也絕對不會相信，可現在……我把那幅畫裱起來掛在卧室里，白天晚上的看；我瘋狂地查資料看史書，就為了找有關他的隻言片語。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課本上那寥寥幾句，再也找不到任何關於他的記載。可我已經幻想出了他的性格，他的一舉一動，個別時候我甚至會看見他從畫里走出來，坐到我身邊來對我著我微笑。」

醫生陷入沉思。

宋懿又看了一眼手機里一襲青衫的俊朗青年，對上那雙幽深的眼，忽然悲從中來，站起身道：「算了，我突然想起來一會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醫生抬眼，也沒有挽留，只蹙了蹙眉，像是還沉浸在難題里。宋懿輕手輕腳地關好門，大步走出了這家私人心理診所。

愛著一個死去千年的人固然痛苦，可如果、如果被逼著忘掉或者放下，難道就不痛苦嗎？

2

「子瑜，我今天去看醫生了。哦，就是你們口中的大夫，郎中。只不過這種大夫只醫心病。」宋懿輕輕地笑了下，把半邊面頰貼在畫中人的腰腹上，「抱抱我吧。我突然就不想治了，也許這是病，但是我覺得這樣病著也不錯。」

「是麼？」

一道清朗的男聲入耳，宋懿猛地抬頭。畫還是那幅畫，人還是那個人，安安靜靜地站在花下，眉眼如月溫柔。

宋懿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是你嗎？子瑜……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耳邊再無聲息，彷彿方才就只是幻夢一場，但宋懿仍舊歡喜，他知道，自己終於瘋到理想狀態了，於是趴在畫上笑了又哭，哭了又笑，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3

意識逐漸清醒過來，宋懿費力地睜開眼睛，繼而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是什麼地方？

他看了一圈，覺得荒唐，想掐一下臉看看是不是還在夢中，卻驚駭地發現，自己是被綁著的。

一個穿著盔甲的兵湊過來看了看，招呼旁邊的人：「姦細醒了，快去告訴將軍！」

宋懿眨眨眼，簡直傻了。什麼姦細？什麼將軍？這是哪兒？

「姦細……是說我嗎？」這聲音也很粗糙，不像是從自己的喉嚨里發出來的。

士兵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事到如今還想抵賴？若不是將軍警覺，軍情恐怕已經被你竊取去了！等會兒將軍親自來審問你，敢藏著掖著，小心腦袋！」

宋懿：「……」

不多時，有腳步聲營帳外面傳來，宋懿跟著抬頭，見到了士兵口中的將軍。

只一眼他就滯住了。

那眉，那眼，那神態——

「子瑜！」

士兵抬腳就踹了他一下：「你什麼東西啊？敢直呼將軍表字！」

「不可無禮！」年輕將軍大步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他：「你跟本侯很熟？」

竟然是真的傅昀！他這是穿越了嗎？他竟然見到了活生生的傅昀！

宋懿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不，我只是，一直很仰慕將軍……」

傅昀挑了挑眉，笑了：「仰慕到來偷本侯的布陣圖？」

「……」

宋懿一時間還沒有搞清楚情況，也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好在，傅昀只譏諷了這一句，說完便屏退部下，說是要與他單獨談談。

宋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說吧。」傅昀翹起二郎腿，「誰派你來的？」

宋懿沉默了一下，道：「我要是說我也不知道，你信嗎？」

傅昀「噗」地笑出聲。

宋懿窘迫地紅了臉。

「但是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一覺醒來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行了。」傅昀打斷他，「不說就不說吧，別編那些有的沒的，當本侯是三歲小孩兒？」

宋懿有口難辯。

不知為何，傅昀卻像是心情大好，嘴角一直翹著，宋懿覺得自己一點也看不懂他。

傅昀拿了一個蘋果吃。

「你也是真的蠢，本侯還什麼都沒做，你竟然就先慌亂撞牆，把自己撞暈了。你主子怎麼會放心叫你來？」

宋懿張了張嘴，一臉的不可置信：「他、我是這麼暈的？」

傅昀嗤笑：「不然呢？你當本侯在同你說笑？」

宋懿尷尬地閉上了嘴。

就在這時，有副將前來議事，傅昀把最後一口蘋果順手塞到他嘴裡，起身相迎。宋懿猝不及防被蘋果塞住嘴，瞬間紅了耳朵。

這是傅昀咬過的……

用了許久才平復下來，宋懿試探性地咬了一口。

好甜。

4

「將軍打算怎麼處置他？」

聽到這句，剛吐完果核的宋懿豎起耳朵，只聽傅昀淡淡地道：「方才本侯問了，此人識字，也頗有謀略，就先留在身邊吧，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麼。若是什麼也不說，再殺也不遲。」

副將有些憂心：「那他萬一暗害將軍怎麼辦？」

傅昀毫不在意：「本侯武功甚高，拿捏一個姦細還不成問題。」

副將仍是猶疑，傅昀卻很快把話題轉移了。宋懿悄悄地鬆了一口氣，靠著凳子腿不動彈了。他怎麼可能會害傅昀？他只怕傅昀要處決他，或者把他送走，讓他不能留在他身邊。好在，傅昀並無此意。

但是，傅昀壓根就沒問他這些話啊？宋懿一臉莫名。

傅昀為什麼要這麼說？是在保他？可他們素不相識，傅昀為什麼要不惜說謊來保他？

宋懿一頭霧水，卻也不敢妄然出聲，只能老老實實地閉嘴，歪著頭看傅昀。

說實話，真實的傅昀和他想像中是有很大出入的。想像中的他聲音清朗性子穩重還帶著一絲溫柔，而這個傅昀的聲音則低沉許多，性子則有些輕佻不羈，似乎他之前從未認識過他，只有一張臉是熟悉的。

以前那張臉是靜默的，就算微笑也始終是一個角度。現在這張臉是動態的，帶著飛揚的神采，眼中肆意流轉著光華，只瞥一眼便叫人心動不已。

這就是傅昀，這才是傅昀。

5

送走了副將，緊接著就有人來送晚飯，端著盤子走到宋懿面前的桌子邊坐下，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

「咕嚕。」

「……」宋懿咽了口唾沫，假裝這聲音不是他發出來的。

傅昀笑得差點沒被一口飯嗆死。

「餓嗎？」傅昀明知故問。

宋懿也很誠懇地點頭。

傅昀夾了個雞腿到他眼前，卻始終不肯給他鬆綁。

「你叫什麼名字？」

「宋懿。」

傅昀怔了一下。

宋懿不明所以：「怎麼了？」

傅昀笑了笑：「與我一個……認識的人同名。」又問：「想吃嗎？」

……好煩人啊這。

宋懿想了想，沒出息地道：「就一口。」

傅昀再次噴笑。

「嗯，可以。」傅昀慢條斯理地撕下來一塊肉送到他嘴邊，「吃吧，你的一口。」

宋懿也顧不得這喂狗一樣的投喂方式有多屈辱，伸脖子就咬，嚼兩下就咽下去了，還沒來得及嘗出什麼滋味，只覺得肚子里更餓了。

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傅昀，這個人看起來還蠻好說話的。

「要不，再來一口？」

……

最後傅昀還是給他鬆了綁，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吃，時不時還給他添湯盛飯。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關切的動作在傅昀做來就莫名有一種逗弄的感覺。作為一個喜歡他的人，宋懿不僅不覺得氣惱，反而心臟跳得更快了。

「你吃飯的樣子好像侯府養的小狗。」傅昀撐著下巴看他，「就跟沒見過飯似的，可愛死了。」

「……」

宋懿尷尬得只想把頭埋進飯碗里。

吃完飯，傅昀差人找了條被子鋪在地上給宋懿睡，自己則坐在桌邊繼續研究地圖。

宋懿猶豫了一下，還是挪了過去。「那個，子瑜……不，侯爺。」

傅昀抬眼。

「你為什麼要……」

傅昀用修長的食指按住他的唇。

「本侯對你一見鍾情了。」

「……」

就算本來是有這種懷疑，現在也丁點不剩了，傅昀說得這麼雲淡風輕，細看眼底還強自忍耐著笑意，宋懿忍無可忍一把推開他，轉身就想往帳外跑。

「姦細擅自逃跑可是死罪。」

宋懿一個急剎車。

傅昀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侯爺，我就是吃太飽了，散散步。」

傅昀挑了一下眉毛。

不知不覺夜就已經深了，兩人各自躺下睡覺。軍營條件艱苦，再沒有多餘的被子，宋懿只能裹著衣服睡覺。儘管這時才九月，但是日出前後氣溫仍然很低，宋懿越睡越冷，最後幹脆蜷縮成了一團。傅昀聽見他翻來覆去的聲音，睜開眼睛，無聲地嘆了口氣，把自己的被子蓋到了他的身上，在黑暗中一直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