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糖最後被黑瞎瞎塞進了溫暖的被窩。

這些時日里樹枝上的積雪搶著在陽光面前展現，化了不少潺潺的雪水，夜裡濕冷得厲害。他索性把江糖裹成了春捲兒。

「睡覺吧糖糖。」他拍拍她瘦削的肩膀。

江糖看著他黑得像星星的眼睛，搖了搖頭：「我想知道撒撒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魏靖瑜跟魏柏瑜的行事不一樣。

他應該沒有那麼無聊，就為了給黑瞎瞎傳一句話。

撒撒可是他貼身不離身的護衛。

黑瞎瞎垂眼看她。小姑娘已經不是當初撿回來的時候邋遢模樣，白白凈凈的小臉都沒有他的巴掌大，可愛倒是挺可愛的。

但她性子跟除夕夜的爆竹太像了。

一丁點兒的火花，能讓她噼里啪啦地全部炸掉。

頓了頓，他彎腰在她腦門上貼了張城隍廟送的平安福，然後扣著她的手腕威脅她，說：「你再不睡我就親你了。」

「你真的敢親嗎？」

「你想試試是真的還是假的嗎？」

「我要睡了，黑瞎瞎。」

江糖枕著舊衣服做的枕頭滾進床的裡面，笨拙得像冬天陷在雪地里的大棕熊，背對著黑瞎瞎：「明天我想吃三明治。」

三明治是她在洋人酒店裡看到的。

蔬菜，麵包，火腿，再淋上白色的沙拉醬。

黑瞎瞎想了想夾在中間的翠綠色生菜，皺著眉拒絕：「要麼西城穆家飯鋪的魚肉餡餃子，要麼俄租界的大列巴黑麵包。」

江糖閉著眼睛數羊圈兒里跳欄的羊。

月亮快要逃離叼著它的山巒了。

藏在角落裡偷地瓜的老鼠似乎也察覺到這個問題，刨地的響動漸漸消匿不見，日子好像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所以沒什麼好著急的，一切都慢慢來。

「睡吧，糖糖。」他碰了碰江糖泛涼的額頭。

江糖……江糖忍著沒做聲。只是第二天清晨頂著洗臉帕路過黑瞎瞎房間前的時候，她敲了屋檐下懸掛著的那隻吊鐘。

阿福前段時間到潘家園淘到的。

說是漢朝的編鐘，送給黑瞎瞎當鬧鐘使喚。

江糖眯著眼睛研究了好久，也沒看出編鐘的半點兒模樣，倒像是廟裡常見的吊鐘。但作為鬧鐘確實是挺好用的。

她看著猛然拉開木門的黑瞎瞎。

眉眼一彎，笑得像狐狸：「西城穆家飯鋪，說好的。」

黑瞎瞎低頭看了眼腰間的紅褲衩子，不動聲色地扯開門簾捂著藏好，問她：「魏柏瑜六點鐘的時候有沒有打過電話？」

江糖的作息跟家裡負責打鳴的野鳳凰是一樣的——

每天晚睡晚起，能聽得到個球。

她揉著臉：「魏柏瑜跟我打電話做什麼？」

黑瞎瞎抬起眼皮，熹微的晨光在他眼睫上泛光，他看不太清她的面部神情，拿手指指了指西城的位置。

「他昨夜歇在西城？」江糖問，難得有些犯迷糊。

黑瞎瞎知道她是故意的，卻還是認真地糾正她：「魏清瑜工作的報社在西城，魏柏瑜說她想在那邊兒約你喝下午茶。」

「我看著像是喜歡喝下午茶的人嗎？」

「不像，但我知道你缺錢。」他掃她一眼，視線好像能透過她看到她的本質，「我借給你的小黃魚都能堆滿福神殿了。」

江糖縮著身子敲吊鐘。

她跟阿福不一樣。

阿福在的地方福運綿延能賺錢，她在的地方……能不死人就不錯了，談啥呢——她把灌滿熱水的玻璃瓶子遞給黑瞎瞎。

「談錢傷我們的感情，知道魏清瑜在哪家報社嗎？」

黑瞎瞎：「……新津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