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島小姐沒出事的時候，前院里其實是有棵紅楓樹的，品種算不上特別名貴，但是是她從老家京都府移植的。

樹活了十年零三個月。

人沒了。

但這些都不重要。

黑瞎瞎抱著膝蓋整個兒團在榻榻米上面，視線從江糖的臉到魏柏瑜的臉再到前院的楓樹，「修復師跟梁棲他……」

想了想，還是閉了嘴。

梁棲這人的背景比梁宿複雜，小酒館內門又是佰木掌櫃的棲息地，大海撈針式的查一查總是能發現些小秘密的。

倒是魏柏瑜。

他抬腳踹他的紅棕小皮鞋，痞里痞氣的模樣特像南城那旮旯里混吃等死的混混，說：「古畫修復師的資料能看嗎？」

魏柏瑜抿著嘴，瞪著黑白分明的圓眼睛。

這雙眼睛讓他有些吃虧，太過於明亮和純凈，不像是在福安巷摸滾打爬的廟祝。只是該有的狠厲還是得做做樣子的。

拍木桌，扔魏靖瑜的火漆印。

然後修長的腿一翹，他搭著江糖瘦削的肩膀，笑道：

「魏靖瑜前些時候被安排到檔案館，上面兒給他弄了這證明身份的東西，你要是想查察哈爾商會的那批修復師……」

「得嘞你閉嘴。」黑瞎瞎撈起他的火漆印。

印是特地挑了燙金名帖的。緞面兒，用金線勾勒貔貅和饕餮裝飾，鏤空的四角疊起來恰好拼成一個繁體的靖。

看著簡單，其實是花了巧心思設計的。

據說每個人的還都不太一樣。

黑瞎瞎嘖嘖兩聲：「你哥這檔案館還差掃地兒的嗎？」他平時沒啥特別的特殊愛好，就愛著些巧妙的小玩意兒。

魏柏瑜卻像是挨扎了一樣跳起來。

他拉起江糖跑出去，黑瞎瞎想起什麼，衝到窗前看了眼。

紅楓樹左邊兒的牆開了道門，梁棲拎著蠟燭燈籠斜斜站在那裡，白日里沉得像墨的眼睛好像亮起了星星。

一閃一閃地看著他的位置。

你好呀，黑瞎瞎。他禮貌地跟他打招呼。

黑瞎瞎沒聽到他的聲兒，抬起裹著棉花團的腿搭在紅木窗的框沿，跟被人拆了骨架似的倚著牆壁：

「認識修復師嗎？我有幅唐朝周姓畫家的仕女圖。」

梁棲笑：「宣州長史周景玄的簪花仕女圖？」

黑瞎瞎看著被夜風揚起窗紗纏著掃晴娘，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隻銹跡斑斑的煙壺，道：「是周方方的葬花仕女圖。」

梁棲看了一眼他對著月亮打量的煙壺。

是很多年前時興的樣式，俄國進的洋玩意兒，魏靖瑜沒暴露身份的時候，他給組裡負責修古畫的修復師都送過。

「你的煙壺挺好看的。」他很認真地誇獎。

黑瞎瞎垂著眼，指尖在煙壺上擦了擦，露出壺嘴右側刻的那行小字，朝梁棲笑道：「我是撿到的，你猜猜是誰的。」

梁棲沒理他。

他剛才在屋裡翻當年的修復師記錄冊子。

都格街以前被政府租借給俄國，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這邊都是歸俄國管轄的。而偷運壁畫是盜竊，工部局查得很緊。

因此三島小姐開店沒多久，就被商會給控制了。

梁棲咧咧嘴：「知道市秘書長魏靖瑜嗎？」

黑瞎瞎當然是……把魏靖瑜的印藏到衣服的內層里，看著梁棲的眼睛滿臉誠懇和純真：「魏柏瑜跟他就差一個字誒。」

真假。梁棲收起視線。

比魏靖瑜還要假，這些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