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陽城市公安局。

填完最後一份結案報告，筆尖在略顯狂草的「蕭浮生」簽名旁拖出好長的一條劃痕，他把滿桌散亂的紙質文件疊整齊放在桌角擺好，滿足地輕輕嘆息一聲。雖說是要全推給老何的，但也僅是說說而已了。他最大的缺點，在於不該心軟的時候總是心軟。

真不知道安全部某局八卦小報上「對待下屬心狠手辣」的帽子是怎麼給他扣上的。

沙發上蜷著一團明艷的水紅色，從那丫頭興高采烈叫著要幫他填報告算起，到她一腦袋撞在沙發靠墊上睡死過去為止，前後只有半個小時。蕭浮生撿起她的報告看了兩眼，他幾乎想發誓就連學醫的何墨修都開不出字跡這麼狂草的藥單。

頭昏腦脹。他剛想熄燈稍微眯一會兒，P！nk的歌聲響得那麼符合時宜。

「老謝？」他連忙按了接聽想出門，那團水紅色的生物顯然已經被吵醒了，她屈膝在沙發上坐起來，揉著眼睛神情極為不滿。

「頭兒，睡了沒？」

「還沒，有事快說，你把小珂吵醒了。」

「卧槽，你們一起睡的？」信息量有點大呀。

蕭浮生忍住掛電話的衝動。

「咳，那啥，我這盯監控的有點無聊，咱哥倆隨便扯扯犢子唄？」

「......頭疼，掛了。」

「哎哎哎你別掛呀，我跟你講，這個監控按國產片分級絕對是十八禁的，那叫一個血腥啊。女孩子打架嘛，扯頭髮扇巴掌的，都是那一套，看著老沒意思了。今兒吃飯的時候聽一兄弟講，有個宿舍，五個女犯人罩杯全是A，她們宿舍榮獲5A級風景區......」

「我讓你盯李峰，你在看什麼？」

「嘿嘿中場休息一下哈，男人婆沒什麼看頭嘛，等著我給你找李峰......這兒呢，人沒跑，站崗呢不是？」

「嗯，那成，老顧那邊怎麼樣？」

「他啊，他和納蘭卿卿我我呢，頭兒你也真是，就不能給我分配個女同志......咳，說正事，你打算怎麼抓李峰？講真不用那麼麻煩，你說句話，我和老顧就去把她放倒，拷上抓起來完事，省得夜長夢多。」

「不用，再讓她自由幾個小時吧，蕭局已經申請搜查令了。」

「嗯......」

蕭浮生掛掉電話，沒過幾秒鐘，重新撥了一個過去。

「哎，對，老謝，你那邊有沒有看見生人？下午或者晚上剛到的？」

「沒啊，應該沒吧，怎麼了？」

「沒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你別話說一半啊，你發現什麼了？」

「算了算了跟案子沒關係……但願是我想多了。」

「你……沒事吧，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有人在監聽？」

「沒事，你多留心一下，監獄這邊沒什麼異常吧？」

「我這能有啥事，我他媽倒是希望有點事幹，真雞兒無聊……我錯了我錯了。」說話不經過大腦根本不是個好習慣，「還能有什麼問題？哎，咋就不能來幾個人幫李峰越獄呢......」

「閉嘴。李峰呢？」

「哎呀你迂了嗎，剛不說在站崗麼......等等，她在三樓走道上現在，拿口紅對著小鏡子抹呢。奇怪呀，今天三樓不攤她值班啊？算了不管，你說女人怎麼這麼麻煩，一根口紅，非要買那麼多牌子，還那麼多顏色，誰能看出來啥是啥嘛！我說它們一個色兒，得，納蘭來勁了，罵我是直男癌，你聽聽還有沒有道理了......」

「打住，我知道你想表達口紅很沒用了，講重點......不，小珂，我不是說你......好吧小珂我錯了......老謝，接著講，少扯犢子，講重點！」

火氣有點大呀，對面發生什麼家庭暴力事件了吧？老謝樂呵呵地想。

「讓我看看哈......她在轉口紅，哎我去，這口紅有點長啊，等等，她在幹什麼？」

「怎麼回事，喂？」

「操，見鬼了，蕭......」

「老謝？！」

「喂，老謝？！」

沒有回應，那邊匆匆忙忙掛斷了，再撥過去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小珂，老謝那邊情況不大對，快走。」

飛快地衝出去換了衣服，簡單洗漱後卻發現四處找不到車鑰匙。古珂蜷在沙發上繼續迷迷糊糊地賴了一會兒，並沒有人管她，這才不情不願地換衣服跟著蕭浮生往外跑。

「老謝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不知道，說著話就把電話掛了......得問老何要車鑰匙......」蕭浮生自言自語著邊跑邊摸出手機。

「少麻煩。」

一個沒留神古珂竟衝到一輛閑置的警車旁，對準車窗飛起一腳踹過去，碎玻璃片兒亂飛。簡單清理了一下車窗上殘留的玻璃渣，她縱身躍起，踩著窗框爬進去，在駕駛座底下摸出備用鑰匙。點火，發動，歪了歪頭看著蕭浮生，那目光彷彿再說「你個白痴到底在等什麼？」。

「......小珂。」蕭浮生很糾結地盯著她有兩秒鐘，但這並不影響他做了正確的決定。

「上車，或者起開，別擋路。」

他不得不拉開副駕駛的門上了賊船。

「小珂，你看看你幹了什麼？」

是嫌安全部和公安部關係太好了嗎？

砸一輛警車檢查就夠她寫的了，看這位小祖宗填報告的架勢，搞不好她還會全部推給他寫。

「池若愚。」

「啊？」

「我說，我叫池若愚。」

「......好吧。」

蕭浮生心說這姑娘起床氣還真是大。

「你記得路？」

「廢話。」

汽車長驅直進橫衝直撞了數公里，大腦當機狀態的蕭浮生才想到一個比「記路」更加嚴重的問題。

「你成年了？」

「沒有。」她頗為奇怪地轉頭看他一眼。

「......那你哪來的駕照？！」

「駕照？有啥用？我要那玩意兒幹嘛？」一波反問三連，這語氣彷彿在說能問出這種問題的人是天下最蠢的傻瓜。

「......」蕭浮生連反駁的力氣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