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本身就是大錯特錯了。

坐在陽城警方調來的直升機上，古珂一直在思索這句語焉不詳的表述轉頭看了看身邊的人，他把臉朝向窗外，看不清表情，但可以肯定他也在想同樣的問題。古珂嘆了口氣，怏怏收回視線。

從剛才起她一直心緒不寧，腦中自動播放自接手案件以來的所有場面。不是她主動要想，是揮之不去，正如學生考試時腦中總會單曲循環今日常聽的歌，同樣的無可奈何。

「他給犯人毒品，收犯人的錢，但有人說他還在幹別的交易。」腦海里，她聽見王惠的聲音慢悠悠飄了過來。

「那就一男人婆，什麼事都搶著幹，十個男人都打不贏她。不過那次之後她這性子改了點，有點兒女人味了。」王惠繼續道。

「錢夠了一定數，會有人通知她走......」這回是崔大智，鬼哭神嚎著。

而後畫面突然切換，古珂感到意識里的自己突然騰空而起，從上帝視角俯視地面上的另一個自己。那個她正和李峰站在圖書館裡閑聊著。

告別的時候，她看見李峰彎腰在地上撿東西，又貼在手指上。

她之前不是沒注意過這個細節。

離得有些遠，她看不清是什麼，只知道那東西指甲蓋大小，薄片狀，與亞洲人的膚色相近。

鬼使神差地，腦中火花一閃，如剝落了絕緣層的老化電路偶爾迸發出的星火，一顆就足以燎原。

她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擊中。

只一瞬間全身寒毛倒豎起來，在那架距地面三萬公尺的大鐵鳥上，她的心臟跳動得有些艱難。

圓型窗內斜斜射入的太陽光悉數傾倒進琥珀色的瞳仁，雙眼酸脹得想要流淚，她猛地回頭，身邊那少年竟也以同樣驚惶的眼神看向她。

出乎意料地，駭人聽聞地，他們像產生了什麼默契似的同時開了口。

「乳膠指紋！李峰的指紋！」

「前年的情報員槍擊案！」

兩人都被對方嚇了一跳，而他們終於聽清對方的話時，一個轉頭向著機窗無聲地笑起來，羽扇長睫投在機艙牆壁上根根分明的陰影微微顫動著；另一個捶一拳塑料小桌大笑幾聲，而後飛快取出筆記本電腦，十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一陣猛敲。

幾分鐘後，她把電腦推到蕭浮生面前。

那是八局拚死也想全盤封鎖的禁忌檔案。

情報員槍擊案。一名八局的情報員死在自己家裡，全身多處對沖傷，左臂明顯骨擦音，橈動脈破裂，尿檢陽性。死因系左肺第二葉斜射入，貫穿心臟，從右側第三、四根肋骨間穿出的子彈。

據彈道報告，是一把老式G2手槍。八局部下天羅地網，甚至去公安部調出了分局的持槍記錄，但G2性能落後，不是警員配槍的主要類型，在中國近乎絕跡。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幾天後他們在八局總會議室垃圾桶里找到了那把G2，其中剩下的子彈和死者身上取下的那枚一致。槍身有且僅有陸珩一人的指紋。

儘管正常人用頭髮絲想也知道陸珩這樣處理作案工具和作死沒什麼區別，儘管陸珩在受害人死亡幾小時內做的硝煙測試完全沒有任何問題，他仍然第一時間被軟禁，這個案子武斷地告破。

直到前年古珂被委託調查一起大規模惡意洗錢事件，查到一名叫姜華產的嫌疑人賬戶有一筆數額巨大的非法進賬。十五局的搜查員申請完搜查令後抄了他的家，不僅掌握其洗錢和包養小三小四小五的證據，而且找到了十個乳膠指紋模具，還有模擬面具，假髮，硅膠乳房等僅在刑偵小說里才看得到的新奇道具。最戲劇化的是，那些指紋模具，都是陸珩的指紋。

自此陸珩丟失得不明不白的馬克杯終於有了著落。

馬克杯，多麼優秀的指紋載體。

「所以說，我知道這很傻，但我......我想李峰就是蘇淺陌。」她困難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科技發展就這點兒不好，想完完全全變成另一個人，再容易不過了。

「是啊，恐怕真正的李峰，確實在棺材裡躺著了。」蕭浮生倦然輕嘆了一聲。

「怎麼辦，去申請搜查令嗎？」

蕭浮生道：「不急，搜查令要證據，現在算是推斷和猜測，回去再......」

「When some one said 3 years from now,you'd be long gone...」

又是一陣鈴聲，蕭浮生摸出手機準備接聽，被古珂怒目而視著攔下：「不知道什麼是飛行模式？」

「知道，就是在這裡打開飛行模式再把它從這兒扔下去，它能一路跟我們飛回十五局。」典型的蕭浮生式冷笑話，古珂很給面子地勾勾嘴角，他接起電話。

是納蘭夙。

「頭兒，我和老顧還在醫療隊。老顧去看監控了，這邊一切正常，我想問一下你還有沒有別的指示？」

「盯緊李峰，有點複雜，你們回來我再慢慢解釋。總之穩住她，最好能弄到她的血樣，不行的話頭髮眼淚都可以，你看著辦。讓老顧試試能不能查姜華產，我們醫療隊去的太匆忙，他應該已經有所察覺......」

「等等，頭兒，讓我理一下，你懷疑是李峰和姜華產調包走了蘇淺陌？那棺材裡的是誰？」

「你也說了，懷疑而已。在DNA報告出來之前談什麼都沒依據。我和小珂懷疑棺材裡的是李峰，現在的李峰是蘇淺陌。」

「啊？」那邊是一聲努力壓抑的尖叫。

「你別急，聽我說，蘇淺陌可能很快就會有動作，你和惜城再在監獄待一晚上，明早我調直升機去接你們。務必注意安全，務必注意安全，務必注意安全。等你們回來，辛苦了。」

「有啥可客氣的，掛了啊。」

「哎......幫我跟老謝說一聲，害他失職，不好意思啊。」

「行啦頭兒，這些小事兒別放心上。老謝就一粗人，別跟他窮講究。再說又不是你讓他揍人的。」納蘭夙聲音笑意明顯。

「哎，好，再見。」

古珂聽著他小心翼翼地措辭，不由得偷笑了起來。

「你喜歡P！nk？」她問。

「啊？」蕭浮生微微一愣。

「你的鈴聲，P！nk唱的《Who knew》.」

「哦，你說這首歌啊，那是許老師剛走那會兒，清泉拉我出去喝酒，他的鈴聲就是這首歌。覺得詞還不錯，也設了鈴聲。」

「喲，詞還不錯是吧，看來你不是個沒有故事的男同學啊。」古珂笑得很囂張。

「請注意你和組長說話的態度，古珂小姐。」故作一本正經地回答著，蕭浮生將一隻耳機拋給古珂。後者不明所以地接過來戴上，片刻後一場搖滾風暴襲擊了耳膜。

P！nk獨有的狂野熱忱的聲線將Who knew詮釋得淋漓盡致。

You took my hand

你抓住我的手

You showed me how

告訴我怎麼走

You promised me you'd be around

你向我保證你會伴我左右

Uh huh

是啊

That's right

伴我左右

I took your words

我記住了你的話

And I believed

你對我說的一切

In everything you said to me

我都深信不疑

Yeah huh

是啊

That's right

深信不疑

If someone said three years from now

如果有人說當三年以後

You'd be long gone

你將遠走高飛

I'd stand up and punch them up

我會站起來和他們大打出手

Cause they're all wrong

因為他們都是錯的

I know better

我比他們更了解你

Cause you said forever

因為你曾說過永遠

And ever

可所謂的永遠

Who knew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