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們說過，在陽城市女子監獄---或者是別的任何一座見鬼的監獄裡，出入醫務室的犯人十個裡有十一個是從樓上滑下來摔的。今早蕭浮生的醫療隊剛入駐病房，就聽見一坨肉散漫地癱在床上不住呻吟。

他不是犯人，他是獄警；他不是從樓梯上滑下來的，他是被揩油不成的女犯打下來的。據說不僅是女犯，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謝淵同志也參與了這場護花行動。

他叫崔大智，他用作死為自己代言。

讓我們把鏡頭移到早些時候的監獄大門口，看看唯一身在明處的組合。

蕭浮生換上一襲白大褂，即便在八月極熱的天氣里扣子也審慎地扣到領口那一顆。他對著後視鏡理理頭髮，而後帶上車門，一行人紛紛跳下那輛加長版越野。他們原地站了幾分鐘，遠處就有個笑吟吟的男人邊揮手邊向他們跑來，男人站定後隨手抓了兩把根根支楞著的頭髮，難以理解他是想把頭髮弄得更整齊還是更亂些。

「她很好，一切順利，我完全相反。彙報完畢。」謝淵向蕭浮生彙報工作。

蕭浮生笑道：「我沒問你小珂的情況。」

謝淵聳肩：「無所謂，你肯定是要問的。」停了幾秒他又說，「她好的很，可是我犯事了，搞不好要開除，唉......不管了，先去找地方睡覺，熬了一宿，困死小爺我了。」

何墨修問：「你去嫖了？」

謝淵道：「我他媽倒是想！昨天有個獄警，大半夜的從犯人房間出來，逮著一女犯的房間往門縫裡瞅。小珂發現了，他嚇一跳，支吾不說話。正好二樓攤我守夜，我倆就把他揍了一頓......」

納蘭夙道：「人有事嗎？沒事都好說，有事你就等著賠吧。活該，人家幹人家的姑娘，願打願挨的事兒，關你什麼事，難不成你也想去？」

謝淵欲言又止：「我......」

蕭浮生道：「行了，我們先去醫務室報個道，老謝回去值班，有事電話聯繫。讓小珂來一趟醫務室，我想辦法把她弄出去。」

謝淵應了一聲，轉身小跑著離去，一如他來時的行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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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淵去找古珂的時候，古珂正幫王惠織一條圍巾，說是過冬用。被她織過的毛線鬆鬆垮垮結成一張長方形的網。謝淵看了調侃道：「從號子出去之後你打算改行打漁？」

「......」嘴欠是病，得治。

「還迴響國家號召抓大放小呢，多環保。」

古珂白了他一眼：「謝警官什麼事？」

「什麼事，你跟小爺走一趟就是了。」謝淵忽而扯起笑容欺身過來，一把抓住古珂手腕往門外拽，古珂自然明白，假意掙扎了兩下後倒也隨他去了。既然是做戲給人看，那肯定要做足的。

只是古珂想不清楚，這幾天謝淵無數次的挑逗親昵，無數次的曖昧舉動，無數次鉗制住她的雙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無數次在她耳邊呵著氣說著甜言蜜語，究竟有幾分是戲，有幾分是真實。

而在此之前，謝淵分明只是她的隊友和前輩而已。

這樣想著，她被謝淵半摟半抱弄進醫務室，隱約看見一個瘦削的身影。那是一位醫生，嗓音溫和地詢問女犯病情。聽到腳步聲，男醫生轉過頭來，扯下口罩對古珂笑了笑。

「蕭......浮生？」

她只發出了第一個音節，至於那人的名呢，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蕭浮生繼續記錄完女犯描述的癥狀，柔聲叮囑她先休息，而後緩步向古珂走來，假裝找不到輸液架，便帶古珂回了辦公室。

聽到門鎖被鎖上的「咔嗒」聲，古珂略感安心，挑了張椅子坐下來。

「在你的技能點裡還有當醫生這項嗎，組長？」她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饒有興緻地盯著他看，好像沒見過這個人一樣。

「沒有。」斬釘截鐵。

「那你剛看了多少病人？」

「兩位數......吧。」

「......」古珂不由為她們的生命安全擔憂起來。

「納蘭他們在給人做體檢，不會有事，放心。」似乎看出古珂心中所想，蕭浮生笑道，「是醫務室一向人多，還是只有我來的時候多？」

「你想多了，她們只是很久沒看見不辣眼睛的男人了，雌激素水準偏高。」古珂斟酌著詞句開始胡說八道，又想起昨晚無意間透露的「理想型」，連忙改口道，「不，我不是說你帥，我是說，如果顧老師在這裡，他會接待三位數的病人。」

然後那些病人會變成死人。蕭浮生在心裡嘀咕一句。

「行了別整這些沒用的，我們是安全部又不是公關部。」他微微皺起眉頭，不知怎麼的心情有點煩躁。

「嗯，不說那些，說點正事。你查到『面紗女』的名字了嗎？」古珂問。

蕭浮生在古珂面前攤開一張紙：「這是你傳給我的那份名單，畫紅圈的是死刑或死緩犯人。排除年齡太大的，排除身高體重相差很遠的......」

古珂插話：「排除三圍不匹配的。」

「排除三圍不匹配的。」蕭浮生一本正經地重複道，「還有一個人各項特徵都很符合，叫朱予婕。但是公安部已經把死於鼠疫的犯人DNA數據存檔刪掉了，沒法用夏清泉採集的眼淚樣本比對。」

「......提醒我，以後跳槽也不能去公安部。」腦子是個好東西，她希望每人都有一個。

「不能怪他們，誰想得到幾年之後的事。況且輿論壓力也很大，他們不得不這麼處理。事實上，你還能把死亡名單挖出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只能等納蘭他們把血樣採集完，做個PCR，看看有沒有和蘇淺陌匹配的DNA，有沒有庫里沒記載的。如果沒別人，基本可以確定她在兩年前越獄了。」

「那......屍體呢？不會真是空靈柩吧？」

「蕭局已經安排人去開棺了，大概半天能查完。」

古珂疑惑了一下蕭浮生對蕭德好的稱呼，但到底沒有細問：「開朱予婕的棺材需要一天麼？別是藍寶石做的棺材蓋吧。」

「當然不是。」蕭浮生笑了，「都要開。理想情況是朱予婕的棺材是空的，但是你知道的，我們根本遇不到理想情況。」

理想情況就像那個可加速可減速可粗糙可光滑的小滑塊一樣，不存在的。

古珂被他的自嘲逗得微微一笑，這時蕭浮生說：「我去找老何給你開張病歷，你先去病房找張床休息。這邊條件比宿舍好，你好幾天沒好好睡覺了。」

說得像你們就有時間睡覺一樣。古珂悄悄吐了吐舌頭：「我現在不困，我還是和你去看看那個獄警的好。」

「......獄警？」

「崔大智，被我和謝淵哥送進醫務室的。」

「......好。」

古珂回頭朝蕭浮生笑一笑，旋即一前一後出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