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市女子監獄今天新來了個挺標誌的犯人，黛眉杏眼，顧盼神飛。一身灰撲撲的囚衣也難掩秀氣和神采。最羨煞旁人的是她一頭精心挑染過的深棕色長發了，目送獄警把她帶進單人間，幾個剪了齊耳短髮的女犯紛紛議論起這位新鄰居的來頭。

理論上說在監獄裡男犯要剪光頭，女犯髮長不超過耳垂，但也有例外。若是驕橫慣了的富家子女犯了事，被送到這裡來做做樣子，是連獄警都拿他們沒辦法的。

讓我們調整鏡頭，看看那位今早剛剛在此安家落戶的女人。

她低頭機械地挪動步子跟在獄警後面，長發從額頭兩側垂下恰好遮住臉，一言不發聽獄警象徵性地打打官腔，而那位身材高大下巴上留著短胡茬的獄警進單間之後就放軟了態度，只交代一句「自己小心」便往外走。她抬起頭來對獄警的背影勾了勾唇角，聲音軟糯糯的：「多多關照哦，謝淵哥。」

「古珂？！」謝淵聽到聲音後一個急轉頭，差點左腳把右腳絆倒，他忙四顧左右看看有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硬生生把那一聲驚呼壓回喉嚨里，「你搞什麼，納蘭呢？」

「哎你別瞎咋呼，小聲點。」古珂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順手把他扯到盲區，壓著聲音說，「我還納悶你怎麼沒問我，別是現在才認出來？」

「你和納蘭髮型差不多嘛！你臉都不抬我怎麼知道！」謝淵堅信漂亮的人是相似的，醜人才各有各的丑，正如他堅持認為女生的髮型只有短髮和長發這兩種。

好吧，這哥們大概是個臉盲。

「不怪納蘭姐姐，臨走的時候我變卦了。我年齡小，她們更容易相信我，納蘭姐姐在醫療隊能照顧詩隱哥，她比我靠譜。拜託拜託謝淵哥別生氣呀！」

「你他媽知不知道這是監獄？這不是你過家家的地方！」

「我知道，放心吧。事情已經這樣了就信我一次好不好？要寫檢查的話你們的我都給寫。」古珂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我很聰明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的表情，謝淵最見不得女生這副表情，每到這種場景他都只能默默繳械投降。

「借口，」他故作嚴肅地黑著臉道，「蕭組會殺了我的，甭提了。」

「不會，他打不過你。你外邊忙去吧，在這呆久了她們會起疑心的。」

謝淵盡量讓自己不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疑心」上想。

終於送走了謝淵，古珂開始在監獄裡四處轉悠，想著這會兒蕭浮生可能正因為找不到自己而向老何他們興師問罪，她就難以強迫自己在房間里坐定不去思考。乍一打量監獄裡的布置和普通高中的學生宿舍無二，總共三層，站在過道上倚著欄桿往下看，能看到一樓正中央一塊光禿禿的水泥地。時有幾個女人因一點小事發生口角，隨後上升為推推搡搡，再後來就會有獄警揮著警棒恐嚇兩聲，並不真打，看在他們還是女人的份兒上。

周圍沒人，古珂便到三樓樓梯口的監控攝像頭前眨三下眼，攝像頭極小幅度地左右晃了一下。這是她決定替換納蘭夙後和張詩隱約好的暗號，意為準備就緒。她放了心，走了十幾米看見某個單間里坐著個正在削蘋果的女人，她便敲敲門走了進去。

那女人也是齊耳短髮，看上去年齡不大，皺紋卻悄悄爬上眼角。她見古珂進來，詫異地打量她一眼保養很好的深棕色長發，上前笑臉迎道：「你是新來的小姑娘？長得真標緻。」拉著她一同在床鋪上坐下，又道，「我是王惠。」

「池若愚。」她也回禮似的笑了笑，報上掩飾身份的姓名，「池塘的池，大智若愚的若愚。」

「呵呵，若愚嘛，好名字。」王惠道，「吃水果嗎？你剛來，我請你。」

古珂謝過，又道：「看來這裡的伙食還算不錯？」

王惠笑道：「不算好，也餓不死你。」

古珂看了一眼手中有稜有角的香蕉：「好吧，我不太想知道它多少錢了。」

王惠道：「有什麼比過得舒坦重要？真是。這麼好的姑娘幹嘛到這種地方來？」

她於是對人笑道：「我黑了安全部的資料庫，被抓了，就進來了。」

顯示屏前盯著錄像的張詩隱臉色一僵。

很好，這位技術明顯「不過關」的黑客終於落入了他的魔爪。

幸而王惠看不到張詩隱的表情：「很嚴重嗎？」搞不好她根本不知道安全部是什麼。

古珂苦笑：「可能是吧，得關上幾年，早知道我就不亂打聽了。」

王惠道：「你還小得很，急啥。」

古珂問道：「王惠姐，你知道這裡哪些獄警主要管事麼？回頭我去找他們行個方便，日子也好過點。」

編排犯人的後果頂多是出去扯頭髮扇耳光幹一架，編排獄警性質就完全不同了。王惠翻了翻眼睛道：「這個，我也就比你早來幾天，好些門道都沒摸清楚。」

左手戴錶，右利手。目光斜視右上方，不是在回憶，而是在編造。

「說謊。」張詩隱面無表情道。正好被折回辦公室找備用巴氏滴管的何墨修聽到，後者隨手拋給他一罐牛奶，他也就喝得心滿意足暫時不計較。

古珂道：「那些女人里誰是頭兒，你知道嗎？」

這是一種迂迴的心理戰術，先提一個讓人猶豫的高要求，再根據實際需要將要求降低，這樣一來需求被滿足的可能性就大很多了。古珂慶幸蕭浮生和她閑扯簡單心理學常識的時候她有仔細聽。

果不其然王惠道：「兩個。一個叫羅溫婉，你出門去操場轉兩圈，看見胳膊上紋了個鳳凰的就是她。另一個，李艾琳，想找她直接去器材室，今兒攤她打掃。」

古珂道：「頭兒自己打掃？」看來犯人的地頭蛇很體恤民眾嗎。

王惠嗤笑：「怎麼可能，還不是有新來的小妹替她。」

古珂點頭，表示自己的問題問完了。無意久留，於是她揚了揚香蕉對王惠道：「我明白了，謝謝王惠姐。我先四處轉轉，有什麼新鮮事，我回來跟你說。」

「去吧。」王惠漫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