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煙柳驚醒在第一縷晨光落進西王母殿的時候，他還是直挺挺的跪在羽衣面前，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是夢嗎？他恍然了一下，鬆了口氣。

怎麼會夢到這種事，還是白棠……他什麼時候對這個徒弟有這種想法了他怎麼不知道？

難不成是因為崑崙山的靈氣和他墮仙的力量起了反應，給他催生出了些奇奇怪怪的幻夢來滋生心魔？

這種時候要是生出心魔可就大事不妙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看了眼天色，已經過了卯時，馬上辰時了，他要準備去巡山了。

才一動，他忽然就看見了滾落在地面上的一枚紅色果子——是赤靈果。

他心頭一跳，四下望瞭望，卻並沒有看見白棠。

正當他疑惑的時候，一陣輕緩的腳步聲響起。他扭頭望過去，看見了白棠，一身校服穿得挺拔。

但沒被遮住的脖子上，斑駁的紅痕像是時間留下的證據。

喬煙柳又是心頭一跳，不是夢？！

「師父。」白棠喊他。

「啊？」喬煙柳收斂了一下心神。

「我陪你去巡山。」白棠握著卷霜雪。

「嗯，走吧。」喬煙柳點點頭，放開了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伸了只手給他。

白棠遲疑了一息，還是牽住了這隻手。

下一瞬，兩人出現在了一座峭壁懸崖上，突出深淵的懸崖上吹著料峭的寒風。

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白棠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見喬煙柳招出靈弓，搭弓射出一支金黃色的箭矢。

箭矢碎在雲霧裡，颯時，風止息了，山澗雲霧涌動，最後從中走出一隻九色鹿，帶著警惕踏上懸崖，直直看著他們。

喬煙柳把崑崙仙君給他的令牌拿出來晃了晃，這隻鹿便朝他跪了下來，低頭將自己鹿角上卡著的一枚玉璽樣的東西遞給他。

喬煙柳摸了摸那東西，隨後將手裡靈弓放上去蹭了一蹭，一層淡淡的木色便隨著他的動作沁入到了他手中靈弓，整個弓都被染成了木色，不再是之前那種半通明的通透模樣。

「南峰結界如何？」喬煙柳問。

「此地自西起十二丈，有東西在衝擊結界。」九色鹿回答。

「好，你回去吧。」喬煙柳點點頭，搭弓上弦，一支冰色的箭矢凝現在他手中。

對著剛才九色鹿說的方位放了一箭之後，雲海動蕩之間，出現了一個山洞。

九色鹿看了他一眼，似乎才終於認出他來，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靈塵仙君？」

「嗯？」喬煙柳應了一聲，卻沒看它，而是又搭弦，凝出了三支箭矢，靜靜地看著那個山洞口，似乎在等著什麼。

「您這麼做，萬一漏下一個，怎麼辦？」九色鹿問，帶著憂慮。

「漏不了。」喬煙柳回答的同時放了箭，箭矢直直射進洞中，閃出一陣靈光，而後便聽見了幾聲嚎叫。

九色鹿不再講話，只低頭朝他行了個禮，就飛奔回了雲海之中。

「這是守結界的靈鹿，叫無色。」喬煙柳解說了一句，又拉開弓弦。

「你不是要去巡山麼……」白棠輕輕問。

「難得走，他們不是要出來麼，直接開個口子引出來再全部封印就行了。」

「可是這麼樣不會漏嗎？」白棠有點擔心。

喬煙柳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只是又放出了三支箭。

他就站在這裡巍然不動，對著那個他開出來的山洞口有規律的射進箭矢，每一箭，白棠都能聽見山洞裡傳來嚎叫，但是始終沒有能從山洞口看見什麼。

雖然聽陶小小誇過很多次他很強，但白棠一直沒有什麼直觀的感受，畢竟最初認識的時候，喬煙柳在林子里被一群魑魅魍魎打劫了。

但現在，他卻真的感受到了師父的強大。

一道道箭矢射進山洞，一陣陣靈光閃現。漸漸地，喬煙柳射箭的速度慢了下來，很久才往裡面射上一支。

「喲呵，這才多久就放棄了？」他笑了一聲，正打算放下靈弓，忽然聽見了一聲輕微的呼喊聲。

那是道女音，喊了一句「煙柳」，很細，很輕，飄散在風裡，仿若幻覺。

「師父……是有人在喊你嗎？」白棠疑惑的看向他，卻發現喬煙柳整個人都愣住了，不由得又去喊了他一句，「師父？」

他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山洞口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是個穿著鵝黃長裙的姑娘，暗金色的長髮上帶著白色絨球，顯得嬌俏可愛。

「煙柳……」她扶著洞口，又輕輕喊了一句。

「小秋？！」喬煙柳驚得手裡靈弓都掉了。

但那個姑娘只出現了那麼一瞬，下一息，她就被什麼東西拽了回去，遠遠一支金色的箭矢射到了山洞口上，一下子擊碎了山洞。

雲海震動間，山洞消失了，那隻九色鹿又跳了出來，朝著另外一個方向低頭行禮。

「師父……」喬煙柳也望了過去。

雲華並沒有現身，那一箭之後，便銷聲匿跡，彷彿從未出現。

喬煙柳也沒心情再待在這裡，拾撿起掉落的靈弓，牽著白棠又回到了西王母殿，陶小小正在殿中，給西王母上了一炷香。

「嗯？你不是巡山去了嗎？」陶小小疑惑的看著他，「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喬煙柳有些失魂落魄的跪到了羽衣面前，俯身行了個大禮。

「弟子喬煙柳，請見西王母娘娘。」

但西王母早就不在崑崙了，這件羽衣也無法回應他。

「你幹嘛呢？」陶小小走到他面前，皺起眉，「遇到什麼事了？」

喬煙柳靜了很久，才緩緩抬起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看見小秋了……」

「怎麼可能。」陶小小抬手彈了一下他額頭，「那隻花妖死得不能再死了，只差沒魂飛魄散，就算真的魂魄留下，也早投胎去了。」

「我真的看見她了……在南峰。」喬煙柳抬手揉了揉眉心，「南峰不比北峰，那的雲海是沒有致幻效果的，我肯定我看見了她……白棠也看見了，對吧？」他忽然扭頭看向白棠。

白棠茫然的點點頭：「是看見了一個姑娘，在喊師父。」

「別傻了。」陶小小望著他，「秘境里擅幻術的東西一抓一把，那隻花妖如果真的還在，怎麼可能現在才出現？」

喬煙柳沒說話，只是低頭跪在羽衣面前。

白棠有點擔心，但是卻被陶小小拽著拉出了大殿。

「別去煩他。」陶小小聲音清冷。

「小秋是誰啊？」白棠問了一句。

「你師母。」

「啊？」白棠一驚。

「應該說，是差點成了你師母的一隻花妖。」陶小小道，「具體我也不記得了，碎片沒有找全，我的記憶也是殘缺的，想知道詳情，你只能去問你師父。」

「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隻花妖，早在千年前就死了，為你師父而死。」

喬煙柳就這麼一聲不吭跪到了午時，又去了南峰，打開結界形成山洞後，直接站在了山洞口，望著漆黑的山洞，一支支箭往裡送。

靠得近了，跟過來的白棠便聽見了裡面密密麻麻的聲音，驚恐的，驚訝的，膽怯的，暴躁的，雜糅在一起，但就是沒有靠近。

九色鹿站在洞口外的雲海上，神色憂慮。

一整個時辰過去，早上的那個姑娘再沒出現過，連洞中想往外沖的東西都少了很多。

下午酉時，喬煙柳再來的時候，甚至連裡面的東西聲音都聽不太清楚了。

「只一天就解決了嗎？」白棠驚訝。

「怎麼可能，他們只是暫時怕我，我若是明天不來，過不了兩日，他們又會開始不要命的衝擊結界。」

「那師父得巡多久？」

「等他們放棄衝擊南峰結界。」

白棠閉嘴不問了。

「渡師姐教了你什麼？」喬煙柳卻忽然問了一句。

「一式劍招。」白棠回答。

「學會了嗎？」

「嗯。」

「練給我看看。」

「好。」

白棠拔出卷霜雪，凝神運氣，挑劍起招，一式劍招並沒有多少動作，也就兩個呼吸間就練完了。

喬煙柳托著下巴看著他：「這是霽雲劍法，劍成後，一招破雲，好好練。」

「嗯。」白棠點頭應下。

之後的時間裡，喬煙柳定時定點來這而開個山洞，有時候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有時候直接守在洞口。

偶爾的早晨，白棠來得太早，會看見他倒在地上睡著了。他睡得很淺，白棠稍微動作大一點，他就醒了，又慢慢的跪好在羽衣面前，神思恍惚。

這種時候白棠總是很心疼，但靠過去，又會被他抓住親一口。

白棠挺迷惑的，但也沒拒絕過。

這麼一晃，過去了三個月，南峰那邊靜得彷彿根本沒有東西了一樣。

崑崙仙君也說聚集在南峰的力量都漸漸散去了，他可以不用一天三次的去跑了。

但喬煙柳依舊堅持，他不是在巡山，他是在找人，他始終覺得他那天並沒有看錯，那個姑娘一定是小秋。

白棠不認識這隻花妖，也不清楚她和師父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他只是覺得心疼，心疼師父，也心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