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是你的事，實現與否是我的事。

01.

福神的黃昏祈願是民國時期流傳的故事，據說在日和夜的過渡時段會有神明降臨，挑選信徒的祈福牌實現願望。

信徒雖看似受益，但實則背負著恐怖的懲罰。

我問廟祝神的懲罰是什麼？他說，你可以祈願試試。

其實他在告誡我吧，那些荒謬奢侈的願望，笑。

————「信徒」日記

一九八二年正月初，孟春。

南陽城的溫度在新年伊始的時候就開始回暖，那些被皚皚積雪和荒草覆沒的地段，而今都是葳蕤的漫漫新綠。

福安巷算卦的給江糖拍電報，說有新的祥瑞顯現。

具體是什麼他沒說，江糖倒是聯想到她膾炙人口的福神故事，笑了笑，背起行李繼續往南陽的方向走。很快就要開春了。

每年開春的時候她都得回去。

這是和福神殿的約定。

就像是給算卦的回拍新年電報，再怎麼不想不願，輾轉著登船前，她還是特地花了幾塊銀圓給他送去祝福——

生薑做的糖很甜嗎：

黑瞎黑瞎黑瞎新年快樂呀黑瞎瞎。

其實也算是慣例，雖然算卦的常常跳著腳罵爹罵娘罵她小混蛋，但好說也住在一起幾十年了。表面的功夫是不能扔的。

再說過幾日就是西街那位福神的誕辰了。

祈福的姑娘排成長龍，黑瞎瞎睡覺都想著被錢砸醒，鐵定是沒時間看她的電報的，回回都是如此，江糖……江糖……

算了。現在的住處都是拜他的福份。

江糖抱著膝蓋沉思，西街的福神到底哪裡好？

是臉是神殿還是福運？和她同屋住的姑娘阿福裹著針織披肩畫油畫，聽到碎碎念沒忍住問她：「你沒錢想什麼呢？」

江糖團著件厚重的鶴氅沒有說話。

她還在想福神誕辰的事情，想著想著忽然感覺到視線。抬起眼睛確是看到阿福瞪著她，恍然大悟地樣子：「啊，你啥都沒有。」

「……」說得好像你什麼都有似的。

江糖鼓著臉看海面跌宕的波浪。阿福是西街福神殿的主人，不愁吃不愁穿，仔細想想確實是什麼都不缺的，只有她。

沒錢沒房全靠蹭，也就只有廟祝喜歡她。

對哦，廟祝。她突然得意：「我有廟祝呢。」

阿福撩起裙擺就踹她，潑辣得跟西街的馮寡婦似的，幾乎懟到了江糖的鼻尖上，「你臉呢？廟祝他媽的明明是我福神殿的。」

「行吧……」江糖鼓足的勇氣瞬間泄了。

她打得過阿福但鬥不過她的運。

阿福天生一張福娃娃的臉，特別招鄰里阿婆們的喜歡，自身的運勢也是強得厲害，是她今生羨慕不來的玩意兒。害。

「夜深了，睡覺吧。」江糖扶著船板站起來。

她踉踉蹌蹌地往房間走，頗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阿福看著她被夜的黑暗吞噬，想起沒畫完的油畫，想起廟祝，想起她……

已經沒什麼可想的了，那些早就是爛掉的爛穀子。

她拎起油燈，慢悠悠地跟著江糖回了房間。

夜裡兩人烙餅似的挨著睡覺，阿福怕冷，翹著冰冰涼的腳往江糖懷裡塞，神叨叨地跟她瞎嘮嗑說：「你說廟祝他能生崽嗎？」

江糖想了想她和阿福和廟祝的身份。

世人都說神聖不可侵犯，那就只能是她和廟祝了。何況廟祝還喜歡她，她閉著眼：「跟我睡是能生的，跟你睡……」

「他還能活到你生孩子嗎？」她很是疑惑。

阿福也疑惑，只是疑惑完了她順道把江糖踢下了床，然後翻出她寫日記的小冊子記賬：

1982年春日，江糖住進福神殿第三十三年。

福姑娘第一次坐上輪船，感覺很好。

但是江糖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