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鈺家租房的樓下，是各種茶樓和早點鋪。

鋪面的前後是水果攤，樓下隨處可見飛來飛去的果蠅，和聞到各式各樣熱帶水果成熟時的香甜味。

特別是榴槤，那氣味才叫醉人。

只不過小鈺從來不吃榴槤果，只吃榴槤糖。

榴槤糖是香美的，比起生榴槤的「臭氣熏天」，它彷彿是另一種變異了的新品類。

沿街兩巷又全都是夜市，街頭賣水產，巷尾賣豬肉。

小鈺在夏天的時候，見過父親在家裡做老家江浙的一道名菜「醉蝦」。

就是用酒把蝦給灌醉，然後用醬料放進綠色的雪櫃里腌制，也見過母親做閘蟹。

小鈺見過炒肉，炒肉時，肉直接就是肉了。所以年幼的她很好奇，活生生的豬到底是怎麼變成餐盤上的肉的呢？

於是假期里，就跑去屠宰場看人殺豬。

屠宰場里有棵金枇杷樹，一個光著膀子穿著藍色粗布圍裙的中年男人站在樹下。

他鏡片上濺有紅色的血跡，問小鈺，「小朋友，你來這裡做什麼？」

小鈺說，「叔叔，我想看殺豬。」

「小孩不可以看流血，會做噩夢的。」

小鈺說，「我很好奇，並不害怕。」

男人說，「已經殺完了，明天再看。」

瘦高的男人踮起腳，給她摘了一串金枇杷，然後把她送出了屠宰場。

記憶中屠宰場的枇杷並沒有完全成熟，吃起來有些許澀嘴。小鈺把吃剩的枇杷給了街角一家列印店的姐姐。

姐姐是列印店老闆的女兒，小名叫紅葉，這個名字總讓小鈺想到香山。

紅葉姐姐常穿中式的半裙套裝，有時是清涼的弔帶紗衣，但最常搭配的還是一雙軟皮質的白色高筒靴。

還有夏天的時候，她總會塗透亮的裸色嘟嘟唇膏，嘴巴看起來潤潤的。

明明很漂亮，可惜是個啞巴。

小鈺有時候會和她說話，但她只能點頭笑笑，無法回答。

後來姐姐和她的家人搬走了，給小鈺留了一串小風鈴。

風鈴上有許多貝殼，貝殼上塗滿了像琉璃糖紙那樣流光溢彩的塗層。

小鈺把風鈴掛在卧室的窗子前面，直到有一天下午放學回家，颱風吹壞了家裡的門窗，風鈴也被大風颳走，消失不見了。

風鈴就像紅葉姐姐一樣消失了。

小鈺小時候買了很多條小金魚，但經常養死。還買了很多夜光的玩具。

因為不會說當地的方言，交不到朋友。

所以她就和金魚做朋友，但是金魚死在手掌上的時候真的很可怕。

金魚黏黏的眼睛總是睜著。

那以後她就害怕接近活物，因為懼怕它們突然死掉。

同樣害怕雞蛋，圓圓的光滑的觸感，如果被手摸到的話，也太奇怪的。

後來拿筆在紙上偶爾寫寫小東西，而她寫作的母體，也只局限於幽閉內心的恐懼。

能把恐懼說得清楚的人，也能享受到恐懼帶來的安慰。

從夢魘之中驚醒後，一整晚地靜坐神遊。

怕黑，但是依然喜歡燈火輝煌的夜市。

期待著在人山人海的熱鬧之中突然出現神隱，哪怕只是像《山市》中描繪的海市蜃樓那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