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小的話不容反駁，實際上喬煙柳他也不敢反駁。再加上崑崙鏡碎掉他得負主要責任，他就只好賠著笑應下。

陶小小說風隙谷底下的封印是封印崑崙鏡的，而饕餮封印在崑崙鏡里，靠著雙重組合封印才鎮住這隻上古凶獸。

而喬煙柳一劍砍斷千年藤，把封印整個破掉了。

目前這事被崑崙仙君兜著，還沒有捅上天宮，所以還有救。如果這事捅上天宮被上面那群人知道，崑崙山可能不會有事，崑崙仙君可能不會有事，其他人全都洗幹凈脖子等死吧。

喬煙柳的心情真的只能用「欲哭無淚」四個字來形容，他到底造了什麼孽？

陶小小對他的悔恨一無所知，只歪歪頭打量著他，問道：「我記得你是雲華的傳人，怎麼會變成墮仙？」

喬煙柳靜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

陶小小瞪著眼睛看著他，一臉「你繼續說」的表情。

沒辦法，喬煙柳只好開始講。

事情還得從差不過四百多年前說起。

雲華仙君是四百多年前娶的妻子，她是個漂亮的女人，但並不是溫婉可人，也並沒有身為雲華仙君妻子的自覺。

師門上下都有點不懂雲華仙君為什麼會娶她，喬煙柳說實話，也不懂。他不太喜歡這個師母，但也僅此而已，該給的尊重是一點沒少。

早先那幾年，她把師門上下俊俏的弟子都調戲了個遍，喬煙柳自然也在其中。但他和其他師弟們不同，就是他不在意，師母調戲他調戲狠了點他還能反調戲回去。

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事會為後來埋下禍根。

差不多三百年前，師父又撿回來一個小師弟，天賦出眾，靈根是和師父一樣親水的。

好些人說他將來成就指不定會超過喬煙柳，甚至會搶走他傳人的身份地位。但他自己本身卻並不看重這些事。

崑崙秘境守門人自然能力越強越好，如果這個師弟能超越他取代他，那是好事。

但這位師弟好像並不這麼想，明裡暗裡和喬煙柳針鋒相對，格外的爭強好勝。

以喬煙柳的修為，碾壓他完全不是問題。但他並不想和一個孩子一般見識，除非必要，就自己幹著自己的事，不去招惹。

他自認為自己做的足夠仁至義盡了。

然而其他人明顯不這麼想。

事情發生其實只是很小一件事，秘境鑰匙丟了。

這鑰匙並不是一把常見的那種鑰匙，而是一枚印璽，有器靈，平日里就愛到處亂跑，所以一開始誰也沒在意。

能接觸鑰匙的也只有那麼幾個人，當師父發現事情不對來問他的時候他確實是沒看見。

誰也不知道鑰匙為什麼會在他那裡，誰也不知道鑰匙為什麼會身受重傷，誰也不知道鑰匙為什麼會被封印。

起碼喬煙柳是真的不知道。

但師弟卻一口咬定是他，因為那麼高級的封印除了他只有師父會用了。這一點喬煙柳無法反駁，這也是他始終想不通的地方。

緊接著師母又站出來指認他，說他進過秘境。這不是廢話麼，他被師父當做傳人培養，進出秘境簡直跟玩一樣。

但按照規定，非要事不許隨意進入秘境。他確實違規了，他也無法反駁。

他以為師父會聽自己解釋一句。就是不聽解釋，起碼也該知道他不會去打傷鑰匙啊，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當時師父確實對這點存疑，但喬煙柳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又被師母誣陷，說他調戲自己。

師母也是少數能接觸鑰匙並進出秘境暢通無阻的人，秘境內部法陣連綿，一般人進去只怕一身靈力都會被卸個幹凈。

師母就哭訴，說他趁著自己進入秘境沒有靈力護體猥褻自己，被鑰匙看見了，所以才打傷鑰匙並封印鑰匙。如果不是因為鑰匙不能死，指不定他就下毒手殺了鑰匙。

師母是說得那麼得繪聲繪色，哭得是那麼的情深意切。喬煙柳都差點信了她的鬼話。

但很明顯師父信了，而且暴怒，直接把他推下了風隙谷。

喬煙柳一直到被推下去，都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裡惹到他們了。哪怕是現在，他都還是沒能想清楚。

風隙谷底暗無天日，只有熒蛾當做光源。在這陰暗的環境，他心底的恨意也開始滋生，並且越來越恨。

最後遭萬鬼噬魂，淪為墮仙。

陶小小聽完他悲慘的經歷，淡淡的「哦」了一聲，問他：「你覺得你師父看不出來是誰打傷的鑰匙麼？」

喬煙柳一愣：「啊？」

「我記得你是雲華從小撿回來養大的，當年還在襁褓要吃奶，雲華特意跑去蓬萊找了位仙娥回來給你餵奶，後來又是仙草靈露給你喂，怕餓著你還讓崑崙開了塊菜地種菜。」陶小小語氣平靜，「那會兒好多人都說你是雲華私生子，他也不闢謠，至於你說的師母……那女人就是當年被你搶了奶的那位仙娥的倒霉女兒，本來應該嫁給你的。」

喬煙柳目瞪口呆：「啊？」

「雲華應該沒跟你提過這些，倒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你跟他千年，他是那種會隨意誤解你的人麼？你對崑崙不尊不敬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罰過你麼？」陶小小問得輕聲細語，聽在他耳里卻重達千鈞，壓得他有些喘不上氣。

「但你倒是沒誤會雲華。」陶小小輕輕皺了皺眉，「雲華去風隙谷的時候，心裡很暗，暗到我都看不清。」她臉上浮現了一些想不通的神色，「可他也沒墮落，既不是墮仙也不是魔，我只能推斷他是在恨誰了。」

並且這個人多半就是你喬煙柳。

這話陶小小沒說，但喬煙柳自己也能體會出來。

只是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等回去了可以去問問他，我也稍微有些好奇。」陶小小道。

喬煙柳在她話音未落的時候就脫口拒絕：「不要！」

鏡靈大人把目光的焦點挪到了他身上定格，輕輕哼出來一聲音節。而他則是直接被排山倒海的壓力壓跪在地。

喬煙柳咬牙抵抗：「我不回去。」

「又沒讓你現在回去。」陶小小收撿起靈壓，半垂著眸子，「我復原之後，得藉助你的力量，回去崑崙，封印饕餮。」

「為什麼非得要我啊？」喬煙柳覺得頭禿。

「雲華被饕餮打傷，而且他的力量不夠。」陶小小彈出一道指風，吹揚起他的額發，露出了其下的素白印痕，「要不是墮仙不可逆，我現在就把你帶回去了。」

喬煙柳沉默著，抬手整理好自己的額發。

「你想報仇的話，可以趁現在殺回去。」陶小小吹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崑崙上天宮給人灌酒去了現在不在，雲華重傷未愈，帶著我，護山結界也拿你沒辦法。」

「天時地利人和，怎麼樣，要殺回去嗎？」

喬煙柳長長呼出來一口氣，反問一句：「殺了他……又能怎麼樣？我還是墮仙，並且會徒增殺孽。我才剛收了徒弟，起碼要把他教養好吧。」

「錯過了這次機會，等雲華恢復了，他可能會來殺你哦。」陶小小的話沒有絲毫溫度，冰涼涼的彷彿在陳述事實，「你還是恨他的吧。」

「就算殺了他，我也還是恨他。」喬煙柳挑起唇角，仰頭看著陶小小，散開的額發下露出了他那雙漂亮的眸子。而此時，眸子深邃而黑暗，「倒不如讓他活著，好好看看，他養出了個什麼東西。」

陶小小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只繼續道：「既然你不想報仇，那就啟程，去找我的碎片吧。」

喬煙柳表情一僵，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冒昧問問，您碎成了多少片？碎片都有什麼能力？」

「碎了也就二十多片大塊的，其他零零碎碎小塊的誰數得清。」陶小小微微仰起頭用手指戳著自己下巴，「全部也就百來片吧應該。」

喬煙柳覺得前途渺茫：「我還是殺回崑崙吧……」

陶小小挑了下眉，輕哼了一聲。

站在門外的白棠輕輕靠在了牆上，覺得有些迷茫。

他追著師父過來，卻沒有進去，在門外聽到了現在。他知道這樣很不好，他也不是故意想偷聽，可聽到了開頭，不聽完又實在抓心撓肝，撩撥得人焦躁不安。

可是真的偷聽完了，他又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打死這該死的好奇心。

他對於師父的際遇感到心疼，卻無法理解為什麼只是因此，他就會變成墮仙？為什麼會那麼恨他自己師父？

在他看來這不是一件很常見的事嗎？互相看不順眼互相誣陷，這不是非常常見的事情嗎？就他家那麼個小漁村他都隔三差五能見到鄰居相互誣陷互相掐架，可到頭來還是互幫互助。

雖然一腦袋問號，但他實在沒膽子進門去問，只好壓下這些紛雜的思緒，然後悄然的離開，回到隔壁的房間。

想這麼多也沒用，聽他們這個說法，接下來應該就是去收集崑崙鏡的碎片吧？雖然和他想的修鍊不太一樣，但這種歷練的形式反而是他更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