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歐陽司失眠了！

當床頭的電子時鐘，顯示三點半的時候，歐陽司手腳打開，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瞪著兩隻眼睛。

「啊！」心裡狂吼了一聲，到底還是沒喊出來。吵醒了歐陽乙不要緊，讓歐陽乙知道他竟然失眠了才最要命。

窸窸窣窣的一陣，本來整潔的大床上，被子床單皺的像事後。歐陽司頭吊在床邊，看著窗簾那邊。

「哎——」

他不開心嗎？歐陽司覺得他是挺開心的，就算當年發生了那件事兒，能重新見到奧斯頓他也是開心的。

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崽子！他總覺得要是不開心了，當初那些飯都白投餵了。

歐陽司就是，心裡有些發緊。

天邊微微亮的時候，歐陽司頭半吊在床邊，整張臉都有些紅，可算是睡著了。

又開始做夢，渾渾噩噩的。都快三十年前的事兒了，就這，嘴裡還熱鬧的不時嘟囔幾聲。

夢裡好像是新紀3024年，在蘭陵城邊的一座小破房子里，隨處可見堆成小山的東西，或許是一堆書，或許是一堆報廢的光腦。

用小布簾隔開的一個空當里，有一張與整個屋子的畫風不太像的白色小吊床。

太陽從關不緊的窗戶照進來，剛好照在小吊床里窩著的歐陽司身上。伸了個懶腰，從綿軟的被窩裡鑽出來。

六七月份的蘭陵，有些燥熱。歐陽司穿著一件滿是破洞的大短袖，光著兩條腿，熟練的從吊床里爬到了旁邊的小梯子上。

手扶著梯子，看著腳底下又擺滿了東西，歐陽司頓時覺得這天氣一點都不美好。

「老歐文！」歐陽司從最後一節梯子上一條，好歹蹦到了勉強能落腳的一小塊地方。不用想，這些又是老歐文扔在這的。

叫了一聲，外面意外的沒有傳來叮鈴咣啷的聲音。歐陽司稚嫩的小臉上，布滿了疑惑。

迷迷糊糊想起了昨天晚上，老歐文又站在他的床邊，搖晃著歐陽司的小吊床，笑開的嘴都要咧到後腦勺去了。「臭小子，我明天要去收購一家企業。」

歐陽司昨天看了一天的書，正瞌睡。小吊床上的床帳放下來，擋住了外面的光，當然這是在老歐文不站在那的情況下。

「嗯，嗯，好的，親愛的歐文董事長。」畢竟是才八歲的小孩子，累了一天的歐陽司眼皮都要睜不開了，說起話來含糊不清。

但他知道，要是不讓老歐文滿意，那他一夜都別想睡覺了。「我明天在這等著您凱旋而歸。」幼稚的童聲，怎麼聽都是在糊弄人。

但老歐文還是很高興。

給歐陽司掖了掖被角，一蹦一跳的往外走。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堆破銅爛鐵，就成了歐陽司早上醒來時的那一幕。

「別忘了帶些低脂低糖的餅幹回來。」歐陽司被耳邊乒鈴咣啷的聲音吵到，還沒醒，感覺熱得不行把被子踢開，不忘說道。

想起昨天晚上的對話，歐陽司從那一小塊地方跳出來。因為根本沒有下腳的地方，只能跳著走。

老歐文那套床單被罩上印著的，時下最流行星際戰甲寶貝的卡通圖，成功的再一次雷到了歐陽司。

放在床邊的小布包沒有在，那老歐文應該就是出門了。

歐陽司也不擔心，走到廚房，也就是在這間小破屋的角落上支起來的桌子，滿滿噹噹放著鍋碗。

鍋里放著一小碗的灰色糊糊，是最便宜的營養劑。老歐文還給他留了一碗，真是值得高興，雖然歐陽司一點都不喜歡這東西。

想比起來，還是古中國的包子稀飯更好吃。

叮鈴鈴——

歐陽司被嚇得手一抖，就剩下半碗的營養劑，被倒灑了一半。雖然不喜歡，但浪費也是不對的，這是不靠譜的老歐文告訴他的。

「喂！您好。」歐陽司拿起光腦，來電賬號是一個陌生的公共設施賬號。

另一邊的護士小姐有點訝異，對面的聲音聽起來好小，又一想自己要通知的事情，聲音忍不住更溫柔了些。「小朋友，你家大人在嗎？」

……

老歐文死了，這是護士小姐告訴他的。

歐陽司腿一軟，坐在地上。

屁股被滿地的零件扎了一下，伸手一摸，白白嫩嫩帶點繭子的手指上沾上了血。歐陽司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老騙子！」明明說出去談生意，就算談不成，也不用騙自己說死了吧。

八歲的歐陽司邊哭邊生氣，老歐文是言而無信的大騙子。

護士姐姐聽著從光腦里傳來的哭聲，心都要碎了。軟萌萌的小聲音，哭起來真是讓人傷心。

另一邊的歐陽司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上沾的灰，一不小心又碰到了被扎的地方，疼的當時就掉下了一顆圓滾滾的淚。

「那老傢伙……」歐陽司撿起掉在地上的光腦，一隻小手還捂著屁股，姿勢有些好笑。「出了什麼事？」

護士姐姐聽著帶著哭腔的小聲音，恨不得從光腦里穿過去。

一聽這孩子就很可愛很好捏。「您不要傷心，畢竟歐文先生已經一百八十五歲了。」

「謝謝姐姐。」歐陽司的聲音還帶著點哭音，主要是屁股是在太疼了。

他低頭在地上找了找，看到一根頭朝上的釘子，有麵條那麼粗。沾著血的部分，快比上他小拇指第一節了。

越看越覺得疼，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

護士姐姐只聽著光腦里的聲音，就腦補出了孤苦老人獨自帶著年幼的孫子，場面都不要太悲情。

老人撒手人寰，孫子泣不成聲。

越想越著急，當下就準備讓同事幫她頂會班，她要親自去看看那個惹人憐的小孩子。

此刻，歐陽司正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往屋外走，活生生像是個斷腿的小螃蟹，更顯得好笑。

「姐姐。」歐陽司坐在小破屋外面的鞦韆上，半邊身子攀在繩上，另外一半邊的屁股都不敢挨座椅。「醫院能做晶體嗎？」

很多年前，骨灰做成晶體這項技術，就已經很普遍了。

歐陽司想到從他開始能聽懂話，老歐文就在他耳邊叨叨：「我的骨灰晶體，一定是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