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們的聚餐也是吃吃喝喝、吵吵鬧鬧，許進喝了半杯茶，對張凡說：「你太安靜了。」

張凡給他又倒了熱茶：「許叔也沒怎麼說話。」

「我都快六十了，你和我比？」

張凡只是笑，十八歲以前，想融入歡笑的氣氛，大家都嫌棄他。十八歲以後，明白了自己是連親生父母都討厭的人，主動遠離了人群。像現在這樣，看著大家笑鬧，沒有人對他露出任何惡意的表情，已經是他能想像得到的、最福祉的事了。

「小張，你覺得小南怎麼樣？」

南宮玉正在和對面的人互相往臉上扔土豆，比誰能用嘴接到的土豆最多。

「他是個好人，很好的人。」張凡看著南宮玉沒吃著土豆卻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抓住他的衣服。

「你要不要玩？」南宮玉笑容燦爛。

張凡笑著搖頭：「你玩吧。」

「吃土豆。」南宮玉拿了兩顆土豆塞到他嘴裡，又吆喝著繼續玩。

許進說：「小南是好，就是有的時候太好了，容易讓別人誤會。」

「他把我當朋友，我不會誤會的。」

「說不定這就是個誤會。」

「許叔……」張凡心裡一陣抽緊，難道不是朋友嗎？難道他只是可憐自己嗎？還是說，他假裝當自己是朋友，背地裡，卻是對自己無盡的嘲笑？

許進沒有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地說著：「我救過他，他們全家都把我當恩人似的供著，他的事，我幾乎都知道。小南是家裡最小的，從出生就被父母、哥哥、姐姐捧在手心裡，朋友對他也都很好。而他自己呢，就像是個小太陽，到處的發光發熱。他還沒成年的時候就向家裡出櫃了，男朋友談過一火車，都是別人追他，也都是別人甩他。理由幾乎一樣，沒有安全感。他對誰都好，無差別的好，有人追他，他就同意，被甩了，也沒多傷心。他總是說把你當朋友，可是我看呀，不只是朋友。他不明白，就需要你多努力了。」

張凡聽糊塗了：「許叔，不只是朋友，那還能是什麼？好朋友？」

許進笑著搖頭：「你們兩個，可是要急死我了。行了，我也不多說了，看你們的緣分吧。」

「緣分？許叔不會是以為他喜歡我？」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為什麼？」

「我哪兒有值得他喜歡的地方？」

「你哪裡差了？」

「哪裡都差。許叔，他不會喜歡我的，我們只是朋友。」

「好吧，是我想多了。」

南宮玉歡呼一聲，把手裡剩下的土豆塞進嘴裡，將一整屜豆豉鳳爪端到自己面前：「我贏了，都是我的。」夾起一個放到張凡的碗里，「我吃土豆贏得的獎品，分你一個。」

「謝謝。」入口即化，骨頭都是酥的，「很好吃。」

張凡才畢業的時候，沒什麼錢，實在饞的不行了，就去買人家挑剩下的雞爪子拿回家煮。後來終於有錢了，可以頓頓吃肉了，但還是喜歡買了雞爪自己回家煮著吃。

很多人覺得雞爪臟，不願意吃，所以雞爪賣的很便宜。張凡覺得雞爪和自己很像，天生的命賤不受人待見，卻還是努力的想證明自己其實是有價值的。

南宮玉看他啃的很帶勁，又給他夾了一個。

「我不要了，你吃吧。」

「一屜有四個呢，咱們一人一半，沒想到你喜歡吃鳳爪。」

「我經常自己在家煮，但是煮不了這麼香。」

「我家保姆就會做鳳爪，你有時間去我家吃。」

張凡假裝沒聽到，沒有回應他的話。

吃飽喝足，其他人要回去上班，張凡和大家道了別離開。

南宮玉看著他的背影，想了想，還是追了上去：「你拒絕齊冠，不是欲擒故縱的手段吧？」

「不是。」

「那就好，童年說他以前幹過追了就甩的事，我怕你好不容易忘了那個人，想往前走一步，卻又碰上了感情騙子。」

「你說我忘了誰？」

「在飯店遇到那個男人，他的岳父猝死。」

「你怎麼會認為我忘不了他？」

「我看見了你們說話的內容。」

「看見了？」張凡皺了眉，「你會讀唇語？」

「是。」南宮玉有點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打探你的隱私，我只是對你好奇。」

「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好奇？」

「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有點奇怪。師父說你是在自言自語，可我總是覺得你在和我旁邊的人說話。還有你在給秦叔叔化妝的時候，更像是在聊天，是有人回應你的。我當時認為你在用隱藏耳機打電話，但是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類似的事情有很多，我就挺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和我做朋友，就是因為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不是的，你別誤會，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你的私事。我是好奇，會不自覺地關注你，但是我不會以此為目的來接近你。如果你真的有秘密，願意告訴我，我會很高興。可是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強迫你，我們仍然是朋友。」

「我確實是有秘密的，但是不能告訴你。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怕說出來，你會不理我。」

「不會的。」

張凡搖頭：「我的父母就是因為我的這個秘密才不要我，也是因為這個秘密，使得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我也不敢去交朋友。現在終於有了你，你肯和我做朋友，我不想失去你。可是我知道朋友之間應該坦誠，我欺騙了你，對不起，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你沒有騙我，你很誠實地告訴了我你是有秘密的，而不是用別的什麼借口來敷衍我，這就已經夠坦誠了。」南宮玉上前一步抱住他，「別再說你不配，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聽你說不配，我的心都會疼。你得是吃了多少苦，才會這麼評價自己？張凡，你不僅配做我的朋友，甚至還應該值得更多。

「我絞盡腦汁，卻是想不出來應該給你什麼，可是我知道，我是有東西可以給你的。我的腦子裡總是會閃過一個念頭，卻是快的讓我抓不住，可是我有預感，這個念頭對你我都非常重要。等我搞清楚了到底是什麼，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到那個時候，你肯定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福祉的人。」

張凡笑著拍了拍他的背：「有你這個朋友，我已經是最福祉的了。」

「不，現在還遠遠不夠，你等我想清楚的，我一定能想到的。在這之前，你要好好地和我做朋友，也要去多交別的朋友，但是一定要把我當做最好的朋友。不是好朋友之一，而是唯一的好朋友。」

「你永遠都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

南宮玉像是得到了糖的小孩子，笑得非常甜：「這我就放心了。」

看著他的笑臉，張凡的笑容里也有了從來沒有過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