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銀在墜落時竟會變為一隻銀虎，那是他自己也沒料到的。

當時只是覺得，江陵雲於我如此之好，我又豈能不報當初救命之恩？

只覺得，反正就是爛命一條。

當下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貫穿整個身體，現今悠悠轉醒，卻明確的感受到了。

其中還有某種東西變了。

他的腦筋靈活了起來。

一個激靈，小銀坐起身，虛弱的抬起頭，一雙乾淨如玉的眼睛閃閃動人。

「唉呀，小東西醒轉來啦。」一蒼老粗啞卻溫柔的聲音傳來，還有一步步闌珊的步伐所發出的腳步聲。

老婆婆駝著背，臉上盡顯漫漫歲月留下的痕跡，卻又隱隱能覺察許久之前那曾是風華絕代。

「咪，喵。」貓仔有些謹慎地後退幾步，緊張的甩了甩尾巴。

「別怕昂，小東西，婆婆給你吃小魚。」老婆婆笑著將一盤碎魚乾放在地面上。「不知道這麼小還能不能吃啊。」她滿臉的慈祥和藹，令那本帶著懼疑的貓仔微微卸下心防，如履薄冰的走上前，低頭嗅了嗅。

「咪嗯......。」小銀細細嚼了起來，絲絲鬍鬚微微抽動。

「不好吃嘛？」老婆婆問道，慢慢往旁邊一舊凳子坐。「可惜老婆子我也只有這個了。」

「喵啊。」小銀抬起頭喵了一聲，似是在說：沒關係，我吃這個就可以。

「啊呀，真是隻討喜可愛的小東西啊。哈哈哈。」老婆婆笑了笑。

「喵。」小銀小心的往凳子附近坐下，優雅的舔理起來。

「其實啊，老婆婆我在等一個老頭子回來呢。還有老頭子他兒子。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這充軍一充便是好幾年下去，老婆婆我怕是等不到了。」老婆婆笑了笑，語氣面容中除失望和無奈之外，更是藏滿了引頸期盼的思念和期待。小銀停下梳理的動作，抬頭睜著一雙碧眼，聆聽婆婆說話。「也不知道老頭子風濕病是不是發啦，也不知道逸兒有沒有吃飽穿暖，或給人欺負啦。」老婆婆搖搖頭。「人老啦，就是總擔心東擔心西的。唉，唉。」

「喵。」小銀叫了一聲，慢慢走近，然後在婆婆腳邊一坐。「喵啊。」

「小東西，你還可真有點兒靈性呀。不知道有是哪個沒心眼兒的把這麼一隻可愛的小貓崽子丟了。」婆婆不高興的哼了一聲。

「喵嗯喵。」小銀似是在抗議：江陵雲於他而言可不是什麼沒心眼兒的人。

「唉呦，知道啦，知道啦。」老婦搖了搖頭，惋惜的把小貓仔抱了起來。

「嘶！」小東西掙扎著，卻小心翼翼不讓老婆婆給抓著了。

「唉呦，唉呦。」老婆婆慢慢地把他放回地上。「小東西怕不是只給那個沒心眼兒的抱吧？」一臉皺紋中，額角眉眼更是皺起。「老婆婆我就只有你啦。」她嘆了口氣，溫柔慈祥的笑了笑，目光投注於門檻外暖意洋溢的春日清陽。「今後你就跟婆婆我一起住吧。」

「喵。」小銀悠然圈起尾巴。

...

「咳咳咳咳。逸兒呀......咳咳咳，你可終於回來啦......。阿娘等你好久啦......。」蒼老虛弱的聲音伴隨幾聲咳嗽，教人心生憐憫。

小銀趴在榻邊，看著老婦神智不清的胡言亂語，聽得心一波隱隱生疼。

於當初江陵雲離開，又過了三秋，老婆婆因為淋雨而得了風寒，正難受著。

老婆婆的丈夫是個讀書人，雖然多次於考場失利，也不氣餒，和愛妻愛子一同於山野中耕作，只要能飽食，一家仨口平平安安，便也滿足了。

豈知一家福祉幾年不到，國家疆界發生戰亂，國家男丁都被徵召充軍。

留下婆婆一個人。

婆婆撿到小銀，那才結束了許久的孤獨。

婆婆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會彈些琴不足掛齒，再加上丈夫喜歡吹蕭奏樂，夫婦二人夫唱婦隨，好不快樂。

苦苦等了多少春去秋來，如今心底也只是想確認確認丈夫是否安好吧。

還稍稍掛念著曾經一同吹奏彈唱的歡快。

婆婆發了許久的燒，這會兒慢慢醒了。

「唉，小貓仔啊，老婆婆我怕是撐不下去嘍。沒想過，過了那麼久，我都沒給你起個名兒呢。唉。」老婆婆咳嗽著，撐起老邁的身軀。「我老頭子他姓程，我想啊，你就也跟著姓吧。小東西這麼有靈性，咳咳咳咳咳，如果哪天像戲曲裡的一樣，煉成了妖，可要當個好人吶。唉。」她淡漠的笑了笑，雙眼突然水光粼粼著，亮了一些。「現在啊，皇帝老子不好好做事兒，一堆貪贓枉法的狗官，我想，咳咳，最需要一個清官。那什麼......光風霽月來著。咳咳咳咳。」老婦邊咳嗽，邊微笑著侃侃而談。「程霽，怎麼樣。」

「喵......。」小銀只是著急的喵了一聲，心下思索該不該去找人、要怎麼去找人來幫忙。

「老婆婆我啊，一見到你，就覺得，這麼乾淨的小東西，多討人喜歡。」老婆婆又笑了。她自知大限將至，便也不想再去想那些戲曲中的東西都是人編的等等，只想過過取名字玩文字的癮。

「小霽啊，你陪老婆婆過完最後幾些時日，多謝啦。」語畢，老婦笑著閉上了一雙眼，起伏的胸膛沉下去後便沉沉睡去，再沒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