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紫藤色的眼珠一溜一溜的，一會兒滑向左邊，一會兒滑向右邊，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頭頂上那撮綠油油的水藻。

躺在蛋殼裡的小魚仔微微撅著小嘴，咕嚕咕嚕地吐出兩個泡泡，兩隻肉乎乎的嫩爪子蠢蠢欲動。

「唔……吃不到嗎？」凌漪又將綠藻放低了些，饒有興趣地觀察屠蘇的下一步動作。

小魚仔見綠藻漂浮在水面，頓時眼睛一亮，兩隻嫩爪蜷成拳頭抵著蛋殼，魚尾一上一下拍打著木盆，奮力抬起了身子。

「嗷嗚……」小魚仔吧唧著嘴，奮力擺動著尾巴，身體一彈，好不容易離開了蛋殼的搖籃。

他盯著咫尺之間的綠藻，張大嘴巴，雙手向前撲騰，眼看就要吃到了。

嘩啦一聲，綠藻被高高舉起，落入凌漪的口中。

「嗚……嗚！」小魚仔看傻了眼，難以置信地探出水面，一顆小腦袋木木地浮在水上，幽怨地凝視著凌漪細嚼慢咽，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嗚咽。

「誰叫你游得那麼慢。」凌漪嚼著綠藻笑道，對於自家寶寶表現出來的委屈，非但沒有半點兒愧疚感，還有一絲自豪感。

「嗚！」小魚仔叫得更大聲了。

處理完公務回到卧房休息的墨溪一進門就看到堂堂魔後，海族之王在光明正大地欺負一條剛剛出生的小人魚。

「凌漪。」墨溪勾起食指，輕輕敲了一下吃得開心的凌漪。

凌漪嗷嗚一聲，連忙將綠藻咽了下去，抬眸望他，甜甜地喊了一聲夫君。

「怎麼能欺負屠蘇？」墨溪看了一眼淚眼汪汪的小魚仔又看了一眼故作無辜的凌漪，輕嘆一聲，「快給他吃。」

凌漪默默地把裝滿綠藻的籃子往身後挪了點，嘴上埋怨道：「夫君你太溺愛他了，像他這樣游得那麼慢搶食都搶不到。」

屠蘇雖然還不會說話，但也多少聽懂凌漪的意思，他耷拉著小腦袋，微微垂著眸子，半臉埋進水裡嗚嗚了兩聲，彷彿在哭。

墨溪心頭一緊，奪過藏在凌漪身後的籃子，承諾道：「父王給你搶食。」

「夫君！」凌漪驚呼出聲，雙手抱住籃子，然而為時已晚，墨溪抓了一大把綠藻投進水裡。剎那間，屠蘇被綠藻簇擁，凌漪的籃子見了底。

「那是我辛辛苦苦撈的！」凌漪痛心疾首，悶悶地看著小魚仔捏起綠藻狼吞虎咽起來，氣不打一處來。

墨溪寵溺地看著屠蘇啃綠藻，未覺凌漪將籃子收了回去。

「夫君為何不信凌漪，如此溺愛，遲早會害了他！」凌漪心疼自己所剩無幾的綠藻，看到墨溪傻傻地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屠蘇眨巴眨巴眼睛，啃完周邊綠藻的他打了一個飽嗝，奮力地扭動著魚尾巴，朝墨溪游來。

面對此情此景，墨溪立馬趴在了浴桶邊上，哪裡還記得剛剛凌漪的囑咐。

「咕……」小魚仔抬起頭，親昵地蹭了蹭墨溪的手，甩了他一臉洗澡水。

墨溪痴痴地發笑，摸了摸小魚仔的頭，像是在撫摸一顆柔軟的湯圓，一點兒都不敢用力。

興許是他的撫摸太過舒服，屠蘇的眼睛漸漸合上，魚尾也不晃了，就這樣慢慢地沉到盆底，趴著睡著了。

「懶胚，沒游回蛋殼就睡。」凌漪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小心翼翼地抱住屠蘇將他放回了蛋殼。

屠蘇又無憂無慮地睡著了，嘴角還沾了一點綠藻的碎屑，看上去又傻又可愛。

「游得慢沒事，懶一點也沒事，父王會寵著你的。」墨溪輕聲呢喃道。

或許這也是上天冥冥中註定的，讓他對第一世的凌漪贖罪的方式。

墨溪眉眼溫柔帶笑，相比起他，凌漪的眼神忽然變得和剛剛沒吃到綠藻的屠蘇一樣幽怨。

「墨溪。」凌漪冷不丁道，「你再這樣，我寧願將他丟進河裡任他自生自滅。」

睡夢中的屠蘇忽然身子一顫，害怕地縮了縮本就沒有多少的脖子。

「凌漪，該哄的還是要哄的。」墨溪攬他入懷，凌漪雖有不滿，但也沒有抵觸，「你太嚴厲了。」

凌漪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魚仔，無聲地嘆了口氣，輕聲道：「走遠點再說。」

墨溪應了一聲嗯，領著凌漪出了寢殿，一路走到花園間幽靜的涼亭。

已是初夏，樹木青翠欲滴，蟬鳴聲聲入耳，溪流潺潺，驅趕燥熱。

墨溪帶凌漪在石凳上坐下，本來是坐在一邊的，沒過多久兩人又摟抱在了一起，凌漪悶悶不樂地趴在他的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脖子。

「人族那邊有一句話，好像是：溺愛享樂釀苦果，勤勞素樸造賢才，雖說是人族的俗語，但並無道理。」凌漪看著墨溪脖上的齒印，多少冷靜了一些，想藉此說服墨溪。

「那可不算溺愛。」墨溪拍拍他的背，安撫這尾生氣的大魚，「你想想看，上次你吃龜甲粉騙我，我不還是給你買了烤雞。」

「那不一樣！」凌漪氣呼呼地捶了一下墨溪的背，哼哼唧唧道，「況且那烤雞大部分也是給魚仔們吃的。」

聖子凌漪竟然連這點都要討價還價，墨溪啞然失笑，又輕啄了一下他的額角。

「上次你就藏在那裡偷聽我與葉翩交談。」墨溪隨口提了句往事，現在想來，從那時起凌漪就一直默不作聲地包攬一切，獨自承受了太多，「凌漪，不必那麼苛求自己和屠蘇。」

凌漪幹巴巴地笑了兩聲，他現在能悠哉悠哉地躺在墨溪懷裡撒嬌，還不是多虧了當初對自己心狠。

人魚生性膽怯懦弱，他唯有嚴厲待己才能抵禦這般天性，不然他也不可能被泉先魂選中，成為海族之王。

他也想毫無保留地寵愛自己和墨溪的孩子們，但那樣只會助長他們過分依賴他人，順從人魚的天性，永遠無法真正地獨立地站起來。

凌漪眉心緊鎖，而墨溪似乎洞察了他的所思所想，抱緊了他，鄭重道：「以前只有你一人，可是現在有我，夫君會幫你分擔，你不必過分憂慮，他們身上流淌著我的血，怎麼可能會膽小怕事，懦弱無能？」

這倒也是，凌漪眸子頓時亮堂起來，這是他們的孩子，不可能比其他人差，至少不會比其他人魚的崽崽差。

「多給他們吃一點也沒事的。」墨溪又添了一句。

凌漪心結離解開只剩一步，聽到墨溪這句又系了更緊了些。

「給他們多吃了，我的就沒了。」說來說去，凌漪還是饞那點綠藻。

「唉……你這……」墨溪哭笑不得，想來想去，凌漪生氣的源頭不在溺愛，而在那點口糧，立馬哄道，「等會兒是要夫君陪你去溪里撈，還是直接去集市買一隻烤雞？」

凌漪眼珠一溜，笑道：「都要。」

「好，這就去！」墨溪爽朗一笑，喚出麒麟，久違地帶凌漪乘上去周遊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