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舞台上打了一束燈光，是唯一還沒被拆掉的射燈，光線從頂部向下形成了鵝黃色的光圈。

顏葉眯著眼睛適應著，整個人在燈光中被鍍了一層絨光。

觀眾席中只有林述恆和林鷹兩人，林述恆拿著鋼筆，面前的筆記本攤開著，就像是考試現場一般。林鷹站在林述恆後面，離得遠遠的，舉著手機攝像。

他又轉過身看連珹，連珹已經坐到了鋼琴邊上，正在調整著座椅的高度。

這種奇妙的演奏體驗還是第一次，顏葉說不上緊張，只要有連珹在邊上，他的心裡就有了不少底氣，現在他只是還有點懵，他不知道連珹為何要執著演奏這首曲子，也不知道連珹急匆匆趕回來是為什麼，今晚雖雞飛狗跳，終究也算是因禍得福，如果不是王泉在背後使壞，說不定他還沒法和連珹合奏這首曲子。

連珹調整完座椅，抬頭看到顏葉正在看他。

「還記得譜子嗎？」

「啊？哦，記得。」顏葉有些局促地點了點頭。

連珹看了他一會兒，向顏葉攤開一隻手：「左手給我。」

顏葉走近他，把琴換右手拿，乖乖地把左手遞了上去，連珹牽過他的手，用自己的雙手按壓他的指關節，耐心地按摩起來。

顏葉的臉紅得快滴血。

這是連珹自創的快速使手指血液循環的一套按摩的方式，專門用於臨時被cue的時候能夠保持手指靈活。剛才他在門口站了太久了，手都涼了，在連珹的按摩下，手的溫度迅速上升，逐漸變得靈活起來。

「好點了嗎？」

「嗯……」顏葉的聲音輕得跟蚊子似的，他小心翼翼地縮回手低下頭，生怕被連珹看到自己還燒著的臉。

「那就開始吧。」林述恆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他似乎特別期待這次的曲子。

顏葉走到台前站定，深吸一口氣。

鋼琴旋律先起，固定的單音像是屋檐的水滴有節奏地一顆顆滾落下來，平和靜謐的旋律讓人內心平靜，有股淡淡的寂寥感，第二遍主旋律的時候，小提琴的聲音加入，就好像躲雨的屋檐又多了第二個人，和鋼琴在對話。

林述恆坐直了身子，手指在桌上打著節拍，林鷹在後方大氣都不敢出，目前為止的旋律都還是在正常的改編範圍內，可是後面就……

旋律轉變，原本的平靜被打破，鋼琴連續低音和小提琴的高音，似乎談話變得更加興奮，婉轉的旋律纏綿著，一下又俏皮著，似乎是一對剛熱戀難捨難分的戀人，總有著說不完的話。

比起排練的那幾遍，連珹明顯今天的狀態更好，不管是為了配合顏葉的琴聲而臨時調整的輕重音，還是進旋律的時機，堪稱完美。

臨近結尾，音樂漸漸遠去，一場雨結束，雨滴聲慢慢輕了下去，留給聽眾的是意味深長的想像。

顏葉放下琴，心臟「砰砰」地跳著。

林鷹錄製結束，把手機往兜里一揣，一邊大聲鼓掌一邊笨拙地走到台上：「好！太好了！比之前的好太多！」

「全靠連珹帶飛。」顏葉不好意思地謙虛著，他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剛才的合奏。

「你兩都優秀！」

「咳咳……」林述恆清著嗓子，林鷹這才察覺到自己激動過頭，稍稍收斂著靜了下來。

林述恆站了起來，顏葉突然有些緊張，他們的編曲融合不少現代的因素，林鷹怕是要遭殃。

果然，在顏葉還在思考怎麼勸說林述恆的時候，林述恆已經抄起了桌上的筆記本，朝著林鷹狠狠地砸了過去。

林鷹被砸了個正著，還好脂肪厚，本子對他的傷害力幾乎為零。

林述恆又抄起了鋼筆，這下顏葉反應過來，趕緊擋在了林鷹面前。

「林老師！這首曲子編曲是我的意思，跟林鷹無關！」

「這小子的編曲燒成灰我都能聽得出來！」林述恆舉著鋼筆的手在半空懸浮著，「你讓開！」

「又沒有法律規定不能這麼改，為什麼不可以！」林鷹在後面探出了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誰說我一定得編古典的，流行哪裡不好了！人家寫歌曲裡面還加古典呢，照樣受歡迎！」

林述恆的鋼筆飛了過來，顏葉嚇得縮起了脖子，還好鋼筆扔歪了，砸到了連珹腳邊。

連珹起身把鋼筆和本子都拾了起來，跳下台。

「喂，連珹！連珹！」顏葉小聲直叫喚他，生怕連珹也被林述恆的怒氣波及到。

「林老師，工人們還要下班。」連珹點到為止，把筆和本子都遞了上去。

林述恆接過東西，瞪了林鷹一眼，轉身快步離開了體育館。

警報解除，林鷹呼出一口氣，一下跪倒在檯子上。

「你也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林老頭，呃，你爺爺的脾氣，忍一下會死啊！」顏葉蹲了下來，安撫地拍了拍林鷹肩頭，「你想啊，他說你的編曲化成灰都能聽出來，這不就說明了他經常聽你的曲子麼，他還是在意你的。」

「饒了我吧！」林鷹誇張地掩面而泣，倒是沒有一滴眼淚，「要不是我爸媽非讓我考這所，我死也不會進來。」

「唉，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顏葉收拾好琴，「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我快餓死了。」

林鷹實在是沒胃口吃東西，早早地就回去了。

顏葉一累就特想吃甜的，拉著連珹去學校邊上的美食街買可麗餅。可麗餅店正在打烊，顏葉趕上了最後一波，好說歹說才讓老闆又重新開了機器。

「吃嗎？」顏葉把先出爐的可麗餅遞給連珹，「你都投喂我那麼多吃的了，我也該投喂投喂你。」

連珹接過可麗餅，咬了一口，巧克力和香蕉的甜味在口裡滲了開去，裡面還加了獼猴桃中和甜度，適中不膩，餅皮薄脆。

「老闆，一模一樣的再來一個！」顏葉趴在收銀口，對著裡面喊道。

兩人邊吃邊往寢室走，走了一半顏葉才意識到連珹這是在送他回去，他暗自高興了一把，故意在寢室樓下的小公園停了下來。

「我吃完再進去。」顏葉坐到長椅上，拍了拍自己邊上示意連珹也坐下來，「我今天可不想面對王泉那張臉。」

「你又打他了？」連珹坐了下來，冷不丁地提了一句。

顏葉尷尬地笑笑：「林鷹連這都跟你說啦。」

連珹點點頭，認真地吃著可麗餅。

被可麗餅的香味吸引，不一會兒，他們周圍就圍了一圈野貓，喵嗚喵嗚地叫喚著。

連珹怕一切除人類之外的活物，這是顏葉從小就知道的一點，小時候去動物園對於連珹來說就是酷刑，現在他雖然人長大了，怕活物這一點還是依舊沒變。

當一隻貓躥上椅子的時候，連珹下意識地避了避，挨到了顏葉邊上。

顏葉拚命忍住笑，把可麗餅遞給連珹，伸手把貓撈到了自己的腿上。

「貓很可愛的！」

連珹連看都不願意看，只是強裝鎮定地平視前方。

「你摸一下它。」顏葉把貓遞到他面前，「你試試看。」

連珹的臉上寫滿了抗拒。

「哎呀你就稍微輕輕的摸一下，它不會怎樣的。」顏葉舉得累了，把貓重新放回自己腿上，學校的野貓本來就皮，在顏葉的腿上待了一會兒，它就不安分地動了起來，一爪子按到了連珹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褲上，留下一個灰色的腳印。